我相信,天底下所有的娘亲都是慈爱的,山寨中的大娘、二娘、三娘、大婶、二婶、三婶……总之,不管白天晚上怎么虐待自家夫君,对待孩子,齐刷刷的宠溺。想那山上的大妹二妹和三妹已经被几位姨娘宠上了天,爹爹稍微严苛一些,姨娘们便语重心长、循循善诱道:“男孩子要鞭打着养,不然不晓得吃苦耐劳;女孩要宠爱着养,不然将来一串冰糖葫芦便让人给哄走了。”她们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总若有若无的向我这边飘,飘得我从头到脚都凉飕飕的。
于是——爹爹果然往死里鞭打我。
微微说,一直在宫中陪伴太后娘娘吃斋念佛的老夫人因为乍闻二少爷病重,匆忙回府,而今还在床边守着呢。
果然尽显慈母风范。
我绕过回廊的时候便能听到她忽高忽低的哭腔,唱戏一般:“我那苦命的儿啊……你的娘亲死的早啊……而今连你也要撒手西去了吗……为娘的心啊……六月天沐浴在冰天雪地中啊……”
我扶墙,晕了晕,这位冰天雪地的老夫人还真是蛮具唱戏天赋。
可是,任墨予难道就此撒手人寰?这么大个人情我可欠不起。
我疾步想要冲进去看了究竟,却在门口与南叶撞了个满怀,那丫头也是双眼通红,低声道:“奴婢去给二公子煮粥,老夫人吩咐了黄瓜青菜萝卜粥。”语毕垂首而去。
……
瞧这钦点的几样蔬菜,感情她是想喂兔子呢。
我这厢还未品出其中的滋味,屋内那位丝竹悦耳的老夫人“嘎”一声刹住唱腔,不悦道:“屋外何人?鬼鬼祟祟扰人清静。”
我浑身一凛,晓得是打扰了她的雅兴,遂一弹袍角稳步迈进,答曰:“在下云子宁,乃刚刚入府的……”我这厢话还未说完,端坐在床榻上的老夫人冷冷瞥了我一眼,颇是不耐道:“景垣啊,不是我说你,本来你与长公主的亲事已经谈到十之八九,可你做何要强抢那柳蝶衣,抢那秦延之府里的人。你爹爹近日不在府内,你和墨予可是要把咱侯府给拆了是吧?”
任景垣耷拉下脑袋,小声辩解道:“儿子当初把月倾颜从囚场救下时,娘亲您不是也没说什么嘛。”
老夫人气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之前你抢月倾颜,他是死囚,你闹得满城风雨,因你慕他才学,也就罢了。这次,你居然去抢那个云子宁,全天下的人都晓得他是那秦延之的男宠,你如此自毁名声又是为何,看你与长公主的婚事就此搁浅,你爹爹这些年来的筹划也化为乌有,你怎么就想不透呢!”她的芊芊玉手指着我点来点去,点来点去。
至于月倾颜的身份,微微下午送饭时我已经打听过,他原本是久负盛名的江南才子,几年前进京赶考,而后拜在秦太傅门下,同秦延之一起成为太子伴读,而今,太子登基揽权,柳尚书、秦太傅首当其冲被奸臣开了刀,昭文世子却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中途拦下,刑场上将月倾颜掉了包。
当然,那些个奸臣是谁,微微不说我也晓得。
老夫人显然是越说越气,昭文世子越听越迷糊,直挺挺躺在床上的任墨予嘴角却微微上扬,呈现一个美好的弧度。
我抱肩沉思半晌,直觉老夫人即将把持不住端庄的形象,遂打了个哈欠,提醒道:“老夫人,世子爷,我想先瞧瞧床上的二公子死透没有。”
原本争执不下的二人齐刷刷的看向我,老夫人面红耳赤,世子爷一头雾水。
下一刻,老夫人俯在她宝贝小儿子耳边开始嚎啕大哭:“我的苦命的儿啊……你作何如此狠心扔下为娘啊……让我如何同侯爷交代啊……”
我抚额,又来了。
任墨予的眉心跳了跳,估计被他这大嗓门的后娘吵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老夫人这位娘亲当得很尽职尽责,她说:“墨予房内光是丫头也不行,以后你便呆在二公子房内,做个书童吧。”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姹紫嫣红一溜的娇俏丫头,诚然她说出了事实。
任景垣不满,扭动着身躯撒娇:“娘亲……我也缺书童。”肥肉哆嗦着似要掉到地上,油腻感油然而生。
我连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坚决道:“是,我以后跟着二公子。”
老夫人皱眉不悦:“一点规矩都不懂,下人要自称奴才。”
我垂首,恭维道:“是,奴才晓得了。”
于是老夫人再也懒怠瞅我一眼。
而任墨予卧病在床数日,每日青菜萝卜啃得欢快,但凡看我伺候在身侧,他总是笑的眉眼弯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再过几日,他可以下床走动,每每大呼小叫的喊我去搀扶他,我推脱:“书童只负责整理书籍和笔墨纸砚,以及陪读。”
任墨予坐在床侧摇摇欲坠,怆然若泣:“我要上茅房,丫头不方便。”
我坚决摇头,小声说:“这会儿老夫人不在,你就别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