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这三年半以来,我但凡遇到衣着光鲜的女子,总会想,若是子宁兄这身装扮,又是何等的美貌。——秦延之

我爷爷是山贼,我爹爹也是山贼,到了我这一脉,连续四个压寨夫人生的皆是女儿,于是娘亲哭着将我的长发高高挽起,扎了个男儿的发髻,轻泣道:“可惜了这份好相貌……”

彼时我并分不清女子与男儿的区别,只当是同师弟杨离无甚差异,每日一同吃饭,一同练剑,倒衬的他比我还腼腆几分。

相传落云山寨的前寨主云郁野最疼爱的儿子便是我——云夕,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句话无一正确,一来,我并非儿子,幸而杨离一直坚持不懈地称我为师姐,令我多少保持几分清醒,否则后果当真是难以预测……

二来,“最疼爱”这三个字我真真是受不起,老爷子年前携同几位夫人云游西去,而我也理所当然的承受了家族的使命——做一个山贼。

换句话而言,现在落云山寨的寨主便是在下云夕。

古往今来,山寨抢亲皆抢良家女子,可自从我接管寨内事务后,世道好似一夕之间转变,几位叔叔伯伯聚头商议,决计为我找寻一门好亲事,于是,数月下来,但凡有些姿色的男子皆不敢路过落云山,生恐被落云山寨好男风的寨主所掳劫。

这件事情说起来,每每令我不胜唏嘘。

然而洞房内饱览各色美男,始觉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再回想起山下游历的一年,竟如隔世,只是偶尔碰上几个气质殊雅的男子,我仍会唤错名字,不过那些人,那些事,淡了远了,如同春季里初融的溪水,哗啦啦的流畅过心间,凉一下,麻一下,终是过去了……

对于那些被掳劫来的男子,我甚是同情,对于他们的种种反抗,我也甚是理解,然,入得洞房后,多少有了些情份,再者我实则女儿身,虽非沉鱼落雁倾国倾城之姿,可大红喜装一着,自认光艳赛过门口的灯笼。

所以,第一个入得洞房的男人被我的光芒吓的梨花带雨,我安慰了半晌,他反倒哭的越凶,最后闷哼一声晕厥过去,嘴里喃喃念叨一个名字:“月儿妹子,月儿妹子……”我将耳朵贴过去听了半天,方才意识到,这位兄台原来是个痴情的种子。

思量半晌,轻唤了几声“师弟”,将他送下山去。

我的师弟一直都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我尤记得那晚他背着这位痴情决绝的兄台没入夜色时,回头露齿一笑,璀璨如同星光:“师姐,夜里凉,你快些回去睡吧。”

那晚,我睡的甚好,新婚的洞房,新置办的被褥,柔和温暖好似睡在了云朵上。

第二日,我只说新郎触柱死了,埋到了后山,众叔叔伯伯又以看白痴的眼光看了我半柱香,最终轰然散去,不再理会此事。

未成想,旧人尸骨未寒,新人又被捆入洞房,这次是个江湖中的少侠,相传刚刚离家便被三叔掳劫而来。

我有了上次的经验,开门第一句话便问:“请问兄台可有心上人?”

那仪表堂堂的青年怔怔盯了我半晌,摇了摇头,我方才舒了口气,他却又点了点头,眼神迥异道:“敢问姑娘芳名?若我宋非晗有朝一日出了这落云山,定会救姑娘于水火。”

我顿觉此位仁兄的话深入肺腑,我是个姑娘家啊,怎么能在这山寨做山贼,真真是水深火热,我一把抄过他的手握住,“在下……呃……”思量一番,我垂首,柔声道:“小女子闺名云夕……”

那宋非晗的脸色瞬间怪异,他又定定的瞧了我半晌,犹疑道:“云?云蒸霞蔚的云?夕?疏枝横夕烟的夕?”

我细细咀嚼一番,点头答曰:“云,云朵的云,夕,夕阳的夕,应该没错。”

紧接着宋非晗便咬了舌头。

杨离赶来帮他处理伤口时已经血肉模糊,原来这次竟遇上了一个贞洁烈男,幸而下口还不够狠辣,伤不致命。

我再次看着师弟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时,忍不住挥了挥手,而后一头扎进新置办的被褥中一觉睡到天明。

洞房里接连二三消失新郎,叔叔伯伯们见怪不怪,依旧吵吵嚷嚷着过日子。

而后,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当我早就记不清是第几个的时候,杨离已经学会了主动代替我入洞房,将各色美男由后山放生后,再让我进去睡个安生觉。

按理说,近半年来得知我女儿身的男子不在少数,可山下依然盛传落云山寨的云夕寨主为断袖,更有甚者说我是喜好着女装的男子,非男非女,忽男忽女,亦男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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