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非洲(3)

1957年4月,作为新独立国家——加纳的总理恩克鲁玛首次出国访问来到科特迪瓦首都阿比让,身为法国政府部长的乌弗埃—博瓦尼和他打了个赌。乌弗埃预言,有法国的援助,十年之后,科特迪瓦在经济社会发展方面将超过它的邻国。“你们正在见证两项实验的开始,”乌弗埃向自己的同胞们说,“这是在两块国土上进行的一场赌博,一个已经选择了独立,而另一个则宁可走一条艰苦卓绝的建设道路,与法国本土一道,建设一个人人享有平等权利与责任的社会……让我们抱着对我们邻国的实验充分尊重的态度,开始我们自己的实验。十年过后,我们再来比较两者的结果。”

1958年,第四共和国垮台,戴高乐重掌权力,这时的乌弗埃—博瓦尼变成了一名激情四射的戴高乐主义者。当时,戴高乐更多地忙于为法国寻求一个宪政解决办法,以摆平阿尔及利亚问题,尽管如此,他还是在努力为黑非洲作出一种安排,打算赋予当地统治精英们更多的内部自治权,同时让法国有效地掌控外交、国防和宏观经济政策。在第五共和国宪法中,“法兰西联邦”的名称变成了“法非共同体”,但除此之外基本没有变化。

乌弗埃—博瓦尼对戴高乐的政策举双手赞同。他坚信,维护科特迪瓦、或非洲其他任何法属殖民领地的利益,唯一有效的途径就是维持与法国的联盟关系。在法非共同体的新宪法起草过程中,乌弗埃—博瓦尼作为主要执笔人,发挥了重要作用。草案只字未提任何一个殖民地的独立权利,也未考虑桑戈尔和其他一些人提出的倡议,诸如建立一个更松散的国家同盟,或是在共同体内建立一个非洲国家间的邦联,等等。

为了解决这一涉及宪法的问题,戴高乐宣布,将于1958年9月28日举行公民公决,非洲各殖民领地都将有机会选择“赞同”或是“反对”。选择“赞同”,则获得共同体永久成员地位,选择“反对”,则意味着“脱离”,意味着失去法国所有的援助,意味着陷入经济败落、行政管理混乱的严重境地。“当然,我理解独立的吸引力和脱离的诱惑力。”他在这年8月说,“全民公决将告诉我们脱离的声音能否获胜。但是,不能想象的是,对于一个独立的国家,法国是否还会继续给予援助?”面对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选择,所有非洲领袖最终只能接受戴高乐的条件,别无它途。

可是,有一个令人瞩目的例外人物,他就是年轻的几内亚领导人艾哈迈德·塞古·杜尔。与出身知识分子的桑戈尔和出身贵族的乌弗埃—博瓦尼都不同,他并非从非洲精英们的象牙塔中脱颖而出,而是借助喧闹粗鲁、摸爬滚打的工会政治走向了权力。以工会为基础,他成立了几内亚民主党,并成功地将它建设成为一个群众广泛参与、势力强大的运动。在1957年几内亚选举中,该党赢得全部60席中56席,年仅35岁的杜尔成了几内亚总理。作为一名恩克鲁玛的追随者,较之法非共同体来说,他更热衷于泛非团结思想。很快,他就公开表明了不欢迎戴高乐方案的态度,轻蔑地称之为“一个重新受洗命名的法兰西联邦——换汤不换药而已”。

8月25日,戴高乐来到几内亚首都科纳克里,这里是他在公决之前赴非洲游说之旅的最后一站。当他走出机场,迎接他的是高呼着独立口号的人群,他们整齐地排列在他路过的街道两旁。在陈旧的白人议会大厅,他又遭到杜尔言辞激烈的批评。杜尔抨击了法国的殖民历史,要求在几内亚加入法非共同体之前,首先解决全面实现非殖民化问题。“我们宁可要自由的贫困,也不愿要奴役下的富足”,他的宣示引来阵阵热情的掌声。

戴高乐深感受到侮辱,他站起身来予以回应,为法国的历史功绩做了辩护,随后重申他的提议说:“在此,我要把话说明白,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要讲得更明白:独立与否任由几内亚取舍定夺。公决议案已经提交给了几内亚,它可以说‘不’,从而取得独立。在此情况下,我可以保证,法国不会设置任何障碍……”他已经意识到,公决结果将会是怎样的。据说,他转过身来,对他的随从们说:“好吧,先生们,有那么一个人,我们不会再和他继续玩下去了。得啦,事情很清楚了:我们会在9月29日(公决之后)走人,一早就会走人。”在返回机场的路上,戴高乐和杜尔同乘一辆汽车,但两人双唇紧闭,沉默不语。他们最后一次握手后,戴高乐说了声:“再见了,几内亚!”怆然离去。

戴高乐离开后不久,杜尔概括阐述了自己的立场。他说:“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两种选择,一种是对一个有损非洲尊严、团结和自由的宪法投赞成票,另一种是如戴高乐将军所说,同意立即独立。在这两者之间,几内亚将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独立。我们不会屈服于法国的勒索。为了自己国家的利益,我们也不能屈膝投降,屈从那些威胁和压力,去做有违良心和理性的选择,接受那些把我们与殖民当局拴在一起的条件。”

在9月28日举行的全民公决中,有11个殖民地以压倒多数投票赞成戴高乐建立法非共同体的建议。而在几内亚,压倒多数的投票结果是:95%的人说“不”。四天后,1958年10月2日,几内亚宣告成为一个独立的共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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