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尼罗河上的起义(3)

如此迅疾的变化孕育并催化着其固有的内在危险因素。苏丹这个国家包含南北两个部分,在殖民时期大部分时间里,分别由两个互不隶属的英国行政当局管理——一个负责相对先进发达的北方,另一个负责偏远落后的南部省份。这两个部分在各方面都存在很大差异:北方气候炎热、干燥,部分地区为沙漠,主要居民是讲阿拉伯语的穆斯林,占全国人口3/4;南方植被繁茂,土地肥沃,雨水丰沛,居住着各种不同的黑人部落,讲着各式各样种类繁多的方言,大多信奉各自的传统宗教,但也有很少一部分教会学校的毕业生信奉基督教。

北方与南方之间的恩恩怨怨历来已久,这成为双方摩擦的根源。19世纪,北方的商人曾经掠夺过南方,攫取奴隶和象牙。在南方,奴隶贸易的故事一代又一代口口相传,形成了对北方人怨怼和仇视的情结,至今不能化解。而北方人,则一如既往地以轻蔑和侮辱态度对待南方人,把他们称作“阿比德”——奴隶。

只是到了1946年,英国人才开始促进北南融合进程,希冀北方与南方最终能建立起平等的伙伴关系。可是,从一开始,南方的政治家们就表示,由于北方人经验更丰富,人也更精明老到,担心他们会轻而易举占据支配地位,对南方进行剥削。南方建立自治政府的条件也很不成熟,直到1953年才组织起政党,又根本没有民族国家意识,各个部落相互差异巨大,如同一盘散沙。1953年,苏丹独立谈判启动,但既没有征求南方的意见,也没有安排南方代表参加。1956年,当苏丹向着独立迈进之时,北方人欢欣鼓舞地迎接即将来临的独立,而南方人则忐忑不安,忧心忡忡。

英国从运河区撤军的谈判迁延已久。对英国人来说,运河区扼欧、亚、非三大洲交通要冲,是世界上最大的海外军事基地,驻扎在那里是他们帝国力量的象征,也是帝国真正的、仍然飘着联合王国国旗的一个枢纽中心。那里有庞大的综合建筑设施群,修船厂、停机坪、仓库和部队营房沿苏伊士运河星罗棋布分布着,绵延运河长度的2/3,占地面积超过9000平方英里,其中驻军约8万人。二战后,英军首脑将运河区视为其全球海外利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对埃及人来讲,英国的存在是对国家主权不可容忍的侮辱。这个区域包括三座大城市——塞得港、伊斯梅利亚和苏伊士,居住着100万埃及人。况且,根据1936年条约,英国也应当将其苏伊士运河驻军限制在1万人以内。英国占领成了埃及人频频发起反英骚乱的口实,在开罗当局支持和煽动下,游击队在运河区发动袭击已经成了家常便饭。“除非他们离开,否则我们不可能感受到自由与主权。”纳赛尔说。

到了50年代初,英国政治家开始反思,在如此敌对的国度里维持一个军事基地是否有意义。在所有驻埃英军中,只有3万人真正从事基地管理事务,可他们需要5万人的部队来保护。更有甚者,埃及的反英骚乱破坏了英国在阿拉伯世界的影响力。

年10月,英国和埃及双方达成妥协。英国同意在1956年6月18日之前从运河区撤出全部英军;埃及则同意,在七年时间内,英国非军事技术人员可以继续留在基地,负责管理英方留用的军需库和厂房车间;基地由双方共享。纳赛尔甚至接受了“恢复基地功能”条款,在本地区发生苏联或一些其他“外部势力”卷入的全球性敌对行动时,赋予英方重返基地的权利。

纳赛尔对协议细节有着强烈的兴趣。主持谈判的英国大臣安东尼·纳汀回忆道:

有一次,他要求将所有英国将军的寓所交由埃及高级军官使用。听到他的要求,我相当暴躁地问,你打算把我们的技术人员安排住在哪里?纳赛尔紧挨着我,跪在地板上,专注地盯着基地的地图,指向了一块空地。“谢谢你这块一无所有的地皮,”我说道,“可不巧,那地方是足球场。”他接着在地图上寻找,又指给我一块区域,上面标有一栋建筑。“那地方嘛,”我说,“是卫理公会教派的教堂。”纳赛尔放声大笑着倒在地板上,过了好一会儿,我们才继续讨论正题。

英国同意撤出苏伊士的基地,成为埃及历史上一个里程碑。自1882年以来,埃及国土上将第一次没有英国驻军;25个世纪以来,埃及将第一次享有完整的国家主权。纳赛尔自然是欢欣鼓舞。“英埃关系黑暗的一页已经翻过,”他宣称,“而今新的一页正在书写。大不列颠在中东的声望和地位得到了提高,事实上,大不列颠与埃及现已不再有任何理由不以建设性方式携手合作。”然而,还不到两年,纳赛尔与英国就成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最严重的国际危机中的主角。

到1954年底,军队内部一场旷日持久的斗争结束之后,纳赛尔开始唱起了独角戏,他取代了纳吉布,独揽政府控制大权,并颁布了新宪法,给自己赋予了广泛的权力,为自己以总统身份统治国家铺平了道路。在一次全民公决中,他作为唯一候选人,获得99.8% 的票数。为了保证彻底清除反对势力,他利用安全和情报部门,施行高压手段。截止到1955年,监狱和集中营里已经关押了3000多名政治犯。

他表现得愈加雄心勃勃,决心推动工业化进程,实现埃及经济现代化,把埃及变成一个地区大国。他最宏伟的计划是在阿斯旺建设一座大坝,既可用来调节尼罗河全年的水流量,又能造出100万英亩可供开垦的农田,还能发挥灌溉和发电效益。阿斯旺大坝全长三英里,是世界最庞大的工程项目之一。为保证项目成功,纳赛尔需要外国资金和技术支持,而在最初阶段,美国和英国都显露出积极姿态,这使他大受鼓舞。

可是,纳赛尔的地区野心却将他拖进与西方日益激烈的冲突之中。他自视为阿拉伯团结和非洲解放的先锋斗士,一心要将本地区从外国控制中解放出来。他利用开罗电台广播作为武器,不停地传播信息,敦促阿拉伯人“摆脱外国占领的束缚”。纳赛尔的目标不仅仅是“帝国主义”列强,而且还有它们的仆从——阿拉伯世界的“反动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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