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卡在自己的传记中回忆道,恩克鲁玛常常在深夜打电话给她。“有时候,我听着电话,他会渐渐地昏昏欲睡,话音也越来越含混,可是,只要我提出挂断电话,他立刻又会精神起来。”一天晚上,他突然来到她的公寓,抱怨说一大堆人闲待在自己家里,说着说着竟很快进入了梦乡。她曾鼓励他找一个更幽静些的官邸,还曾连哄带劝地要他培养对美食和健身运动的兴趣。
1955年,她加入了他的工作班子,成为他的私人秘书。当时,在阿克拉,人们传言说她是他的情人。而她总是予以否认。在自传里,她把恩克鲁玛描绘成一个喜怒多变、反复无常、性情古怪、缺少耐心的人,但在顺心时,也还是挺可爱、蛮体贴的。“问题是他的性情变化太快,”她写道。尽管有许多不快,工作又十分辛苦,但她一直作为他工作团队中的重要一员,在他身边工作了十多年。一次,恩克鲁玛曾向她倾诉,说她是唯一能够为他所信赖、能够向他诤言直谏的人。
赢得1954年大选后,恩克鲁玛似乎准备加快独立进程,然而,却遇到了意外的阻力,源于他本人对政府管理失当造成的阻力。在殖民统治末期,黄金海岸这个曾经的模范殖民地陷入了严重困难、纷争与暴力的境地,濒临国家分裂的危机边缘。
危机的核心症结是可可资金问题。为保护可可种植者免受价格波动影响,殖民当局建立了可可销售局这样一个机构,每年由它为可可种植者确定一个基本保障价格,并作为可可的唯一买主、唯一分级机构、唯一卖主和唯一出口商。恩克鲁玛上台后,指示可可销售局尽可能压低收购价格,以便为发展项目筹措资金。但是,由于频频向人民大会党支持者们发放信贷、授予合同、分发佣金、颁发营业执照、提供工作机会等,可可销售局很快就因腐败和管理不善搞得声名狼藉。一份官方调查报告显示,人民大会党利用该局下属一家子公司为本党搜刮资金,强迫种植者入党,控制零售商业。
1954年大选后不久,恩克鲁玛宣布将维持可可收购价格四年不变,而且所定价格水平不及国际市场价格1/3。这个决定在阿散蒂上上下下激起了公愤,不只是可可种植者大为光火,阿散蒂首府库马西大大小小的可可商人也因收入大减而怨声载道。阿散蒂地处中部森林地带,那里生长着全国一半的可可作物。于是,一个新的反对党——民族解放运动应运而生。民解运得到阿散蒂部族至高无上的酋长们的认可,也受到阿散蒂中部地区人民的狂热支持;宣称要捍卫阿散蒂人的利益和文化,反对腐败专制的中央政府破坏阿散蒂人民的信仰和习俗;并要求在独立之前首先制定出一部联邦宪法,赋予阿散蒂及其他地区真正的地方自治权利。
面对这一问题,恩克鲁玛认为,这是一场现代民主政府与力图维护旧秩序的封建酋长传统势力之间的斗争。然而,他错误地估计了民众对阿散蒂传统社会的支持程度。就在民解运和恩克鲁玛的人民大会党一争高下之时,暴乱发生了,甚至在阿克拉恩克鲁玛的寓所外,也发生了一起炸弹袭击事件。由于担心爆发动乱,英国政府拒绝确定独立日期,甚至要求必须重新举行大选,以解决面临的事态。在1956年7月的选举中,尽管投票率仅为57%,人民大会党获得39.8万票,反对党29.9万票,恩克鲁玛的人民大会党赢得压倒多数的胜利,在议会全部104席中获得72席。面对这一选举结果,英国人终于宣布了独立日期——1957年3月6日。
这个日子标志着非洲开始了一个新时代。加纳迎来独立,被视为一个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事件,受到世人的极大关注,或警觉地观察之,或钦佩地赞许之。而在此之前,非洲从未有过任何事件受到人们这般关注,也没有任何庆典给人们带来如此兴奋的愉悦感。
世界各国的领袖们纷纷发来贺电,有艾森豪威尔、布尔加宁、尼赫鲁,还有周恩来。56个国家派来了代表团,带来热情的祝贺和友好的善意。英国女王伊丽莎白派遣了她的代表、女王的婶母肯特公爵夫人;中国人派来了一位身着青蓝色制服的将军;俄国人在一位资历较浅的部长率领下,大把大把地散发访问莫斯科的邀请;南非人派来了一个由清一色白人组成的代表团。然而,最为热情洋溢的来访者则是时任美国副总统的理查德·尼克松,从踏上阿克拉土地的那一刻起,他就忙着又是握手、又是拥抱大酋长、又是爱抚黑人孩童、又是摆出姿势来拍照。可是,效果并不总是那么好。在一个正式仪式上,站在一大群加纳人中间,他拍了拍一个男人的肩膀,问他得到自由的感觉如何?那人回答说:“我不知道,先生。我是亚拉巴马人。”
庆典活动持续了六天,其间举行了赛舟会、赛马会、游园会、教堂礼拜仪式、还举办了一场加纳小姐选美比赛以及许许多多其他活动。新建的总理官邸准备提供给一位来访贵宾下榻,直到最后一刻才发现存在许多问题,二楼卫生间抽水马桶溢水,淹了楼下总理的书房,新铺的地毯全泡了汤,还毁了几百本堆在上面没来得急整理上架的书籍。在新落成的国宾馆,一场招待会眼看就要开始,却发现服务生一个个醉得不省人事,东倒西歪躺在厨房地板上,有几位勉强站起身来,歪歪斜斜地端着托盘,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如梦游神一般。
尽管几天来难得有充足的睡眠休息,恩克鲁玛作为庆典的核心人物,始终保持着男主人的迷人风采,显得敏捷活跃,精力充沛。得悉安排他与肯特公爵夫人在国宾馆舞会上跳第一支舞,他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说自己只会跳加纳传统的“海莱夫”舞。这时,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妻子露西勒走过来救场,教他跳华尔兹、狐步舞和快步舞的基本步子。那一晚,恩克鲁玛表现得中规中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