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伤(2)

边上立刻有同事扶着我从机器上下来,快步往车间外走。我恍恍惚惚地,脚下软绵绵地,捧着受伤的左手刚走出去几步远,被轧伤的手指指尖血噗一下喷了出来,就跟电视剧《天龙八部》里段誉那六脉神剑的特效差不多。看着血喷出来几米远,刚才挂在机器上没有感觉到的疼痛感像压抑了很久突然找到了突破口一样,报复性地袭来。那种剧痛无法用语言描述,我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指尖皮开肉绽的地方止不住地往外喷。天不绝我—我们厂唯一一辆卡车刚出去送报纸,因为驾驶员小李忘带驾照,回厂里拿,正好碰上了我出工伤。厂长立刻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报纸先别送了,先送伤员!

我躺在卡车的后座上,同事举着我的胳膊,血顺着胳膊往下流。他们就用纱布紧紧地扎住我的手腕止血。事后听司机小李说,他当时是打着双跳灯,一路闯着红灯向最近的一家医院狂奔的。很快我被送到了南京城南的一家医院,那一路上的剧痛让我几乎要昏过去。同事去找医生的时候,我被放在抢救室门口的地上—凳子上都坐着人。一个穿着满身油污工作服的年轻人,举着血淋淋的手躺在医院走廊的地上,现在回想起这一幕多少还是有点儿心酸。

进了急救室之后,医生开始清创,最可怕的时刻到来了。所谓清创,就是清理伤口,让大夫看清楚受伤程度。那时我两根手指的指甲盖已经完全翻开了,伤口处血肉模糊。大夫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用钳子夹着翻开的指甲,把我两个指甲连皮带肉,连根拔了出来。我当时差点儿直接昏厥过去,至今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不给我打麻药。我记得大夫好像对我说了一句:“有点儿疼,忍着点儿。”我很想问:把你的指甲连根拔出来而且不打麻药只是“有点儿疼”?

接下来,大夫扯了一大团医用棉花蘸满了酒精擦洗我的伤口。我的手指那时已经完全没有皮肤了,再碰上酒精,再加上大夫反复使劲地擦,我又差点儿昏死过去。两个同事拼命按住我的肩膀,那种疼痛足以铭记终生。我的汗如黄豆般往下滴,真是咬碎了钢牙。在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江姐!竹签钉进她手指的感觉,我已经有了差不多的体验。打那以后,江姐成了我最敬佩的革命英雄人物。等到一切结束,我从抢救台上坐起来的时候,看到身边那个托盘—足足一盘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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