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一路向西,穿过篱笆墙,走进树林。在寒夜里,你偶尔会听到类似枪声的动静。直到有一次,拉里看到一棵树拦腰折断,才意识到,寒冷的天气会使树木断裂。老树、小树都难逃此劫。在某个极冷的晚上,一棵树突然从中心爆裂,上半段摇摇晃晃跌落下来,在地上划出一道裂痕,就像一个被绞死的人,随后树叶便渐渐枯萎。
拉里边走边琢磨,不知塞拉斯和母亲是否还住在小木屋里。他向南走去,制造出些许响动,小心翼翼地顺着岩石的窄道下坡,沿着下面的石路,走向森林深处。
有一个黑人朋友也不错,这是拉里以前从没想过的事情。自从重新划分学区后,拉里身边就总是有黑人同学。在生活中,黑人还是被区别对待,不能和白人去同一间教堂。可黑人的孩子和白人的孩子却可以上同一所学校。有时候,拉里想,为什么大人们想让黑人和白人的孩子们互相认识和接触,但自己却拒绝这么做。他想起两年前,自己第一天来到夏博中学时,在大礼堂里遇到一个白人男孩,男孩对他说:“欢迎来到丛林地带。”
其他的白人男孩在操场偶遇拉里或与拉里独处时,也会和他说话。拉里每次走过大堂都脚步匆匆,从不和任何人有眼神接触。他要么捧一本书,要么拿一块手绢。他认为这样最安全,因为新来的孩子总是受排斥。那群白人男孩总是拉帮结派地聚在一起,嘲笑拉里。有时候,他们也让拉里入伙一起玩。虽然自己是受欺负的小萝卜头,但拉里心中也暗暗感激他们的接纳。黑人男孩们总是对他怀有敌意,走路的时候撞他,假装不小心地故意把他的书从课桌上推到地下,在他去卫生间的时候伸腿将他绊倒。
六年级期末时,拉里和两个白人男孩一起荡秋千。他们一个叫肯,一个叫大卫,父亲都在工厂工作。两人每天吃学校的免费午餐,拉里知道,他们家境都不如自己。秋千荡得很高,拉里在空中蹬蹬腿脚。他们的教室建在一座小山上,是一幢二层小楼,有两层救生通道,黑人老师们在楼道里扎堆儿抽烟聊天。
旁边有一群瘦瘦的黑人女孩,留着非洲式发型,穿着短裙,站在一起喝小可乐,吃乐事薯片。她们根本没注意男生们在做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聊天,时不时高声爆笑。肯常捏着嗓子学着她们的声音说:“你们这群疯子!”
大卫悄悄说:“那些黑鬼女孩们唧唧喳喳地像一群猴子。”
“你才是黑鬼。”肯反驳道,拉里笑了。
“你妈是黑鬼。”大卫回敬道。这是当年流行的骂人语汇。
“你爸才是。”肯骂道。
“你妹。”
“你弟。”两人你来我往,直到把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远近亲戚都说了个遍。
肯厌烦了这样的对话,使劲向前荡秋千,用脚尖指着那群黑人女孩说:“看她们的猴子嘴。”这是他们给杰姬·西蒙丝起的外号,杰姬是个小小的黑人女孩,长着大嘴唇和大牙齿。“她太黑了,晚上你都看不见她,除非她冲你笑。”
拉里笑着说道:“杰姬·猿人。”
“什么?”肯问。
“如果晚上看到她那些大牙,你还以为自己在汽车电影院看电影呢。”大卫说话略带口音。
秋千荡来荡去,风声飕飕作响,三个人不知怎么说起21号高速公路上的汽车电影院。肯说自己在那儿看过一部叫《幻觉》的电影。拉里在杂志里读到过关于这部电影的报道,讲述的是两个小男孩闯入一间殡仪馆的故事。肯说电影里有一个带刀刃的钢球,不停地飞来飞去,如果刺中脑袋,就会血流如注。
“你什么时候去的?”拉里问肯。肯说哥哥有时会带着女朋友,叫上自己和大卫一起去。哥哥让他和大卫坐在前排,自己和女朋友坐在后排亲热。肯和大卫说起他们看过的其他电影,有一部叫《活死人黎明》。拉里听说过,讲的是僵尸将人活活杀死然后吃掉的故事,他也很想去看。还有一部叫做《动物屋》,《周末夜现场》的约翰·贝鲁西爬到梯子上偷看某个宿舍的女生们在打枕头仗,然后脱掉自己的衣服——
“看到她们露乳房了吗?”拉里问。
“当然了,还有私处。”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