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晚年的变化(1)

1989年5月,经人介绍,她认识了李蕴昌叔叔,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巨变。

李叔叔是一个搞化工的高级工程师,妻子3年前已病逝。他原籍河北新城县,正是十分区的地盘。母亲抗日战争时经常在此出没,对当地情况非常熟悉。所以两人一见如故,很能谈到一块儿。

母亲喜欢古典音乐,李叔叔也喜欢。母亲还喜欢听民乐,李叔叔也不讨厌,并帮母亲搞来了《胡笳十八拍》、《平沙落雁》、《十面埋伏》等磁带。

两人都极度反感色情文学。对那种模仿《金瓶梅》写法,连篇累牍写床上事的畅销书嗤之以鼻。

李叔叔虽是搞理工的,但翻译过专业著作,有相当的写作能力。他博览群书,略知一些文学,跟母亲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李叔叔待人真诚。妻子患病期间,他给照顾得无微不至,在同事中都出了名。文革中他一个熟人被整成反革命,赶到外地农村劳改,后得了痢疾,回北京无家可归,很多人都不敢理睬。他却敢前去探望,并把病人接到自己家,养了很多天,直到痊愈为止。后来还主动给那人的单位去信,反映这个人的种种困难,结果使那人的处境得以改善。换了亲兄弟,都未必能做得到。

自与母亲认识后,他感到杨沫是个好人,值得尊敬,就频频去医院探望母亲。当时母亲正住院做一个整容手术。为照顾母亲,他常常早8点来,晚8点走,一呆就是一天,几乎天天如此。

7月的一天,母亲无意中说,很久没吃天福号的酱肉了。

第二天赤日炎炎,他比往常来得晚,上午11点多钟才到。满头大汗走进病房。买来了一包包天福的酱肉、酱肚、酱肝、酱猪耳朵、酱舌头……

母亲说:买这些怎么吃得了?

他用毛巾擦着汗水,喘息着,啊啊地说不出话来。大暑天从和平里到西单,再跑到国防科工委医院,小伙子都难以忍受,何况70多岁的老人,何况心脏有病。

母亲很有些感动。

两个人接触了3个多月,彼此都挺满意,准备登记结婚。孩子们都持赞成态度。惟有罗秘书感到了恐慌。他特别找到了母亲的老朋友,解放军报社顾问毕永畅以及中华社会大学校长于陆琳,诉说母亲与李叔叔交往及准备结婚的情况,贬损李叔叔……感叹杨老师太容易上当受骗。

事后,他郑重其事告诉母亲:于陆琳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再结婚让人笑话!

其实于陆琳根本没说过,完全是他自己添油加醋,编造出来的。

但母亲不怕人笑话,于1989年9月去东德访问前,与李叔叔正式结了婚。

自然也有一些风言风语。有的说李叔叔是图母亲的名儿,有的说是图母亲的钱。这些人不理解人的复杂性和多样性。牛的性情、嗜好、口味还不个个都一样,何况人呢。李叔叔在化工界也很有名,他的工资不比母亲少。这些东西都不缺。他已70多岁,没兴趣当追星族,他更在乎自己的名誉。

他的同学、朋友一大堆,都睁着眼看着他呢。

以后的实践证明,他跟杨沫的这一段姻缘,纯洁无邪,奉献远远多于索取。

……

母亲的日子热闹起来。李叔叔手脚勤快,为让母亲吃到新鲜可口的蔬菜,他经常亲自到菜市场采购,帮助指导小阿姨做饭。他很会照顾母亲,给母亲削苹果,切西瓜,剥核桃。过去,母亲嫌麻烦,总是把苹果洗干净,连皮吃,李叔叔来了之后,才吃上了削皮的苹果。

母亲的许多家务,都由他承担下来。他身体健康,骑着自行车四处跑,比那个病号要强多了。见母亲的稿子写好后,秘书没及时抄,就主动帮母亲抄。

秘书对李叔叔充满敌意,他已感到自己的位置真正受到了严重威胁。

当李叔叔初来香山,发现还有个秘书带着两个孩子在此居住,并跟母亲一起吃饭时就很不舒服。现在他立刻嗅出了这位秘书身上的邪气和对自己的敌意,他毫不退让,勇敢迎战,一点不八面玲珑。为了保护母亲,他把母亲的后勤杂务及文稿的整理誊写,全都从秘书手中接了过来。他不怕累,不怕繁琐,坚持天天记账,让秘书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浑水摸鱼,随意宰杨沫了。

1990年母亲在珠海染上肺炎,连着住了两次医院。老李就睡在一个小沙发加一只小凳上。他体形不瘦,却窝在这么狭小的地方,天天如此,没有一句怨言。

香山有个张姓部队作家,认识当地某领导。秘书以杨沫的名义给他写信,想把自己的两间破房换植物园西边的一处新楼房,请人家帮忙与某领导交涉。人家没理他,他就认为是李叔叔对那人讲了他坏话,气得与李叔叔大吵大闹。

李叔叔是搞自然科学的,用严密的逻辑分析,与他辩论。罗秘书虽然有着东北人的伶牙俐齿,机敏过人,最后却被李叔叔问得哑口无言。

母亲也很快就领教了李叔叔的刚直。他对母亲写的东西,敢提出批评,有时还跟母亲争吵。一次母亲生气地说:你太好为人师,我不是请你来当我老师的!

他倔强地嚷道:别以为你是大作家就字字千金,天衣无缝!你写的东西有时马虎,有时文法不通。

一家杂志的副主编没采访母亲就瞎写母亲,胡编乱造,李叔叔听说后比母亲还生气。这位老先生认死理,嫉恶如仇,出口伤人,很快就得罪了徐然,后来又得罪了介绍他认识母亲的亲戚维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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