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道:“我愿作前朝柳翠翠。”这个道:“贫僧不是月?黎。”
女怪道:“我美若西施还袅娜。”唐僧道:“我越王因此久埋尸。”
女怪道:“御弟,你记得宁教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唐僧道:“我的真阳为至宝,怎肯轻与你这粉骷髅。”
他两个散言碎语的,直斗到更深,唐长老全不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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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他们两个是你来一句,我往一句。琵琶精,估摸着是把自己知道的一点儿半点儿的典故传说都用上,也说不过人唐和尚。人李卓吾早就不耐烦了,直骂道:这三藏也是个没用的和尚。大约李贽的意思是,男人根本就不用跟女人闲言碎语的,不理睬她就完了。
琵琶精与三藏这一段“辩论”有两个典故,而这两个典故用得都不大通。一个典故是西施与越王夫差的故事。吴国吞了越国。越王勾践使用美人计,以图复仇。于是西施被送给了吴王夫差。余下的故事,基本上都出于同一个套路,某某皇帝开始终日沉溺于歌舞酒色之中,不理朝政,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这么着,“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越王勾践趁机发兵打败了吴国,吴王夫差被迫自杀。这个故事中,祸水是“西施”,遭殃的是“吴王夫差”,并非“越王勾践”。所以,琵琶精说“我美若西施还袅娜”,三藏答以“我越王因此久埋尸”,显然是对错了,应是“吴王因此就埋尸”;也许是三藏自幼入了寺院,对于这类历史典故不大熟悉;又或者干脆是因为紧张所致?而琵琶精用此典故也不够聪明,难道她不晓得“红颜祸水“之说,不晓得“中国男人本来大半都可以做圣贤,可惜全被女人毁掉的“?“商是妲己闹的,周是褒姒弄坏的…”而吴王的确是给西施害死的?这琵琶精又何苦把自己比那“祸水”呢?
另一个典故是柳翠翠与月明和尚的故事。第二个典故的运用也似乎有误。月明和尚度柳翠的故事来自民间传说,后来被“喻世明言”所收录,故事中分别有两对妓女与和尚。第一对妓女与和尚是红莲与水月寺的玉通禅师。某日因玉通禅师没有参加新任柳姓地方官的欢迎仪式,该地方官非常生气。听说玉通禅师道行深厚,便寻思着如何破了玉通禅师的元阳,以羞辱禅师。于是乎,此官请了一位歌妓名唤“红莲”,叫她去水月寺哄那玉通和尚行云行雨,拿得证据后,红莲就可从良。红莲脑筋转得快,扮作上坟的寡妇,因风雨阻住,要求在寺里过夜。待到夜深人静之时,她又借天寒无衣,利用玉通和尚的慈悲心肠进了禅房。跟着她在禅房里,哀声叫痛大约有一个更次,那和尚慈悲心肠再发,忍不住问到“哪里疼痛”。红莲便答口说是,自己有个肚子疼的毛病,早先丈夫在世的时候,肚子疼的时候,丈夫就脱了衣服将自己搂在怀里,用热肚皮暖冷肚皮,于是就不疼了。这么着,长老着了道,一俟抱红莲入怀,就不由自己把握了。一来二去的,成就了云雨。事毕,这玉通和尚得知红莲的真实目的,羞愧难当,洗浴之后,即坐化。此乃第一对妓女与和尚。
玉通禅师坐化之后,为报仇,一点灵魂不散,投胎至该地方官老婆的肚子里,十月之后,生下一名女儿,名唤“柳翠翠”。这柳翠翠长到十六岁,父亲去世,她与母亲衣食无依,柳翠翠便流落到做了娼妓。这时候,月明和尚(也就是“月?黎”)才粉墨登场,告明柳翠翠乃玉通禅师之后身,几句话喝醒柳翠翠。柳翠翠受此点化,回家烧汤洗浴,也迅速坐化而去。这是第二对妓女与和尚,即柳翠翠与月明禅师。事实上,红莲和玉通禅师才是那有“关系”的一对儿;而月明与柳翠翠则完全是点化与被点化的关系。所以说,似乎典故的运用有误;也许是因为琵琶精读书不认真,记得不够牢,而错用了典故;而三藏也不过是将错就错的还嘴而已。再者,这琵琶精求“偶”心切,把自己比“西施”倒也罢了,怎的就把自己比作旧时“行首”也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