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酥油和糌粑(2)

记得1967年初,和几个中学同学一道从北京向南步行“长征”。走了一个月,到达河南兰考县。这一天,天降大雪,在雪地里走了一天,疲劳加上雪光晃眼,傍晚到达一个村子时感觉头晕。这个村子叫秦寨,是当年焦裕禄在兰考当县委书记时蹲点的贫困村之一。我们找到大队干部,被分派到各家吃饭。我和一个同学去的那家,大娘做了玉米面和红薯干粉窝窝头给我们当主食,还弄了些干白菜熬成一锅特别款待我们的“菜”。饭菜进口后,觉得里面有沙土,很牙碜,特别是款待我们的“菜”,沙子更多。那时的口腔和嗓子还没有经过粗陋食品的打磨训练,加之头晕,所以非常不想吃。但那家的大娘非常热情,不断让我们吃,盛情难却,就只能强吃。吃完出来到村中街上,冷风一吹,忍不住呕吐了。好在没有吐在大娘家里。回到北京后,有一次祖父问到我外出的见闻,我也把这段经历讲了。他听后说:“对的。”

那是盛情下的强吃。也有非盛情下需要强吃的时候。1968年12月到山西省山阴县山阴城公社四里庄大队插队后不久,按照当时“忆苦思甜”的模式,我们要求村里安排了一次吃“忆苦饭”的活动。“忆苦饭”是以糠为主,加些麸子做成的团子。说是团子,其实并不能紧凑地“团”起来,只是大致捧住成一堆。“忆苦饭”吃到嘴里后,嚼来嚼去嗓子就是抗拒,不往下走,最后只能强吞硬咽。其实,当时所见和后来所闻,多数“贫下中农”把“忆苦饭”不是吃几口扔了,就是带回家喂猪了。

还有在遵从风俗下强吃的时候。1988年到新疆考察中,来到一处毡房。主人热情地做了手扒羊肉,并首先把羊头献给客人。按带领者介绍的当地习俗,首先由客人中年龄最小者割下羊耳朵吃掉,然后依年龄由小到大从羊头上切肉食之。一行人中有爱吃也有不爱吃的,但在那种情境下是不容选择的,都依俗而行。这时,我不期然地想到了小时候吃酥油糌粑的经历,心态遂变得相当从容。

上述顺便记起的几次强吃,并非是祖父所说的那种潜在饥饿威胁下的生存之道,而是社会文化约束使然。

其实我想,祖父之乐吃酥油糌粑,未必就是天生对那种食品有亲和感,很可能也有个人生活经历使偏好发生改变的因素,而在个人生活经历改变偏好的过程中,社会文化的因素很可能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我后来从阅读文献资料中知道,他从1928年接防西康,同年任川康边防总指挥,1935年任西康建省委员会委员长,1939年西康建省任省政府主席, 直至1950年解放,在西康经营二十多年。由于西康有很大一块地区是藏区,同时和西藏比邻,因此在此期间,和藏民的关系,始终是他关注的一个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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