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家共坐一条船,齐心才能抗风险--为伙伴(12)

他叫杨国桢,曾是台湾工作伤害受害人协会会长。35岁以前,他在台湾一家知名的电机公司担任操作员,工作稳定,家庭美满。农历年末腊月十六的晚上,作为一名老工人,他在修理生产线机器时,由于过于自信忽略了安全检查,遭到3300伏高压的电击。他清楚地记得,那年春节,他是在加护病房度过。接下来的两年,他的右手动了16次手术。本来医生说他有三个手指要截肢,后来虽然勉强保住了,但己经失去了手指的功能。

回到公司后,一次非常差的业绩考核,让他觉得看不到未来。不得已,拿了一笔退休金,离开了这家待了将近19年的公司。

重新找工作,让杨国桢遭遇到极大的挫折。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应聘铲车司机的工作,本来企业给他开出的月薪是两万八,但当对方看到他的手受过伤,就说:"两万二干不干?"立即掉价。从此,他害怕找工作,害怕别人看到他的那只手;他也害怕出家门,因为左邻右舍见了他就会问:"杨先生,最近在干嘛?要去工作呀?"

找不到工作的他,只好摆地摊,卖玩具。后来经济不景气,生意变差,陪伴多年的妻子终于向他表示:自己太累了!

离婚对当时的他来说,是晴天霹雳。带着儿子,开着一辆破车,带着几件衣服,回到父母家。

杨国桢说,他曾经恨过妻子,但后来在工伤协会接触到许多工伤家属,才逐渐能体会妻子当时的辛苦。当时她要做美发的生意,照顾孩子,还要照顾因为受伤、长期自怨自艾的丈夫;而他自己,在男性自尊的包袱下,对于自己无法赚钱养家的苦楚,也无法坦然地和另一半诉说杨国桢皮肤黝黑,体魄强壮,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他是位事故受害者。了解他受伤时的感受、受伤后的处境、内心的挣扎,你才会明白工伤人员"满天星是咱们的泪"的哀鸣,也才会理解事故对于伤者的心灵创伤远大于肉体痛苦。

学习有多种方式,从别人的经验中学习,是幸福的;从自己的经历中学习,是痛苦的。安全是最不应该从自己的血泪教训中学习的。我和杨国桢等,都是反面教材。这些年,我到政府、军营、企业、院校发表演讲,接受各类媒体采访,还有写作等,目的就是通过现身说法,让更多的人真正理解事故对个人、家庭、社会带来的危害,明白事故给受害者带来的身心痛苦以及留给家属的心理负荷。

所幸,越来越多的员工从我等的痛苦经历中吸取到教训。企业界比当初我投身安全事业时,更多地认识到反面典型的作用。埃克森美孚的炼油工查理,就是西方企业的这类典型。

在埃克森美孚所属的一家炼油厂里,一个有着多年工作经验、上夜班的老员工查理,像往常一样独自完成一项操作。然而--这项操作中,不该省略的被省略了,接着起火爆炸。一瞬间,他失去了所有他原本拥有的一切,连同他的家庭和生活,他的自信与希望,统统地被爆炸毁掉了。在长达5年的治疗中,老父亲经受不了打击撒手人寰,妻子离他而去,孩子被迫辍学。他身体超过一半的表皮组织烧伤,被包扎得像个木乃伊,去银行甚至被当作是劫匪。

一个失误,一切变得不可接受而又不得不接受。

后来,公司让他做安全员,用他的经历教育每一个员工。他也因此被BP等公司邀请去,讲述他的经历和感受,成为一个活教材。事故受害者的心理创伤不是外人能够轻易了解。

我注意到,事故受害者如果能够侥幸活下来,身体形象也会发生改变,甚至失去正常的生理功能,丧失劳动能力。身体形象的改变,常常让他们远离人群,回避与他人接触,造成生活圈的封闭以及思想的狭隘,久而久之,就越来越不能适应现实世界。一旦造成残疾,生活上的诸多不便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来调适,许多原本易如反掌的动作变得比登天还难,要在他人的协助下才能完成,这对自尊又是很大打击。受害者多是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家庭不仅在其受伤后影响到生计,还要受到拖累,负担对其的照顾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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