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传说(1)

村东有一老太太,膝下无儿无女,夫姓张,人称张老婆子,年轻时嫁到这个村子,结婚第二年,丈夫害了麻风病,医治无效,三个月后撒手人寰,埋了丈夫后守着三间矮草房,孤独半生。

张老婆在六十三岁那年收养了村子南面父母双亡的一个女孩,离开守了半生的草房,赶着几只鸭子住进了女孩的家里,从此两人相依为命,生活过得还算安稳丰足,待女孩二十岁那年,张老婆子去世,女孩买来上等棺木请来鼓乐班子大闹三天三夜,厚葬于南山上,白兰玉理石墓碑上篆体刻画下一行字:七旬遗德,百年流芳,善存天地,吾记慈亲。落款:孙女大秀。

这是村子里的人关于张老婆子一生的简述,概括完毕,关于她的故事也就讲完了。我的母亲在新竖起的石碑前磕了三个响头,拍掉膝盖上的尘土,也就告别了和她相依为命七年的亲人,她现在又变回孤身一人了。

又过了一年,母亲嫁到百里外的林岳镇,从此和那座满是伤痕的村子分别了,这一别便是永别,从此只在回忆里相见。或许,母亲在回忆里也不想与它相见,要不也不会远嫁到百里之外。当时,年轻美丽的母亲被媒婆踏破了门槛,母亲只提出一个要求,就是不要本村的人,嫁得越远越好,于是媒婆便三个月不曾登门。

待那一日,母亲正在园子里锄草,烈日在她头顶凶狠地照耀,她的汗水浸湿了衣服,却仍在弯着腰不知疲倦。媒婆在这时再次登门,眉开眼笑地推开园子的木栅栏,“大秀可真能干。”母亲用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汗,“走,进屋说话。”说着把锄头立在一边,率先向屋子里走去。

母亲先是喝了一瓢凉水,接着为媒婆拉了一把椅子,自己也坐了下来,“说吧,这回是谁?”母亲开场直白,她在近半年来已经与媒婆打过几十次交道,轻车熟路,不再有第一次被提亲时的羞涩与尴尬。

“这回这个小伙子你肯定能看中。”媒婆还是千年不变的开场白,由于是千年不变,母亲也就没往心里去,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揪着裤子上的毛球。“这回这个是我一远房亲戚,人家可是有铁饭碗的,人长得好还精明能干。”媒婆眉飞色舞地说道。母亲仍旧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心理想的是:也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少远方亲戚。“真的!婶子这回可没骗你。”看来媒婆也很清楚自己从前一直都在骗人。

“家在什么地方?”母亲终于开口,但这问话还是明摆着的敷衍。“几百里外的林岳镇,正合了你的心意!”媒婆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就见一面吧。”母亲轻描淡写地说道,甚至眼睛是盯着窗外的一只麻雀。那只麻雀在窗前唧唧喳喳地叫着,像是试图在扰乱母亲与媒婆的对谈。

“那就这么说定了!”媒婆兴奋地接着说道,“那把你的照片给我一张吧,我给人家看看……”“怎么?害怕人家看不上我?”母亲打断媒婆的话。“不是那个意思,这事我是先和你说的,我还没和男方提过呢,拿着照片也好说话。”媒婆急忙解释道。母亲起身在相框上取下一张前些日子新照的照片,照片里的人站在街口的柳树下,笑得灿烂。

“这么俊的姑娘哪个小伙子能看不上?”媒婆盯着照片欣喜地说道,然后把照片揣进了口袋里,“那我就先走了,等着婶子的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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