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说是悲凉,也许已经是在那米酒渲染过的梦中了。清醒时,我已经不会那么的悲哀了。即使悲伤也会在那淡淡的哀愁中有着一份淡淡的喜悦,就像在淡淡的喜悦中也永远有着一份淡淡的哀伤。世事啊,有的时候真的不是我们所想象。
每次,当我潜入明净的心底,探寻于我人生的脉络,细究“感觉”那幽明的属地。我总能触碰到这一点点对世事薄如轻纱的淡泊感,它恬淡而不羁于旅,它悠然而耐人寻味。不是冷冽,不是淡漠,只如泉水一样甘淡透明,只如心找到停泊的港湾,只如尘风中一首孑然静婉的牧歌。世外桃源般,安顿了所有的漂泊。
裳儿,我时常想要告诉你,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这样一片纯净的天空——在我们心中。任称讥毁誉、人情冷暖,任鬼魅魍魉演绎光怪陆离的畸变,它只是觉知着,觉知着,不为所动,悲悯而从容。
是的,也可以说有一个神圣而伟大的孤独,在你里面。当你发现它的时候,才会知道你的灵魂,不同于昏昏噩噩的行尸走肉。它不是孤单,不是孤寂,不是孤苦,那些都是加了私我小气的感情色彩,而不是它本真原初之态。那是一种单独,一种当下的确知,一种你的心始终亲临现场的“在场”感,那意味着你真正的在场,否则也只能说是溺于念头的浮流,神不守舍、心不在焉。
在我经过漫长盲目无觉的修行后,第一次光亮照进心里的时候,就是发现了它,这个明明如许、头脑清零的空域——我真正的、内在的老师。从此,我才知我该如何做了,如何抽离于世界缺憾的表象,如何顺着一条它指引的路励励前行。孤独的内心啊,我守着她,像鸟儿爱自己的羽毛一样爱她,像一个男人本能地爱着女人,像德与道的不可或分。
我守着她,如护珠目,像温顺而细心的老仆人,一个虔信者祈祷自己的神。
我着迷于她的恬静,着迷于她越来越年轻的清纯,着迷于她永远沉默的低调,着迷于她古老而智慧的灵魂。
我被她如一的跟随打动,被她难以理解的深情消融,我被她抛之于旷野的沉寂,又被她的火救赎。
我曾经是个多么无知的孩子,在空落落的戏剧里不认自己的母亲,像走避一个瘟疫者,宁愿陷在短暂虚妄的热闹中迷失,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我又哪里有什么东西可以自恃,唯有她不离不弃的相守,渐近相知。
从没想过她会是源泉,会是一个发光体,可以将生命照亮,从没想过,痛苦会是促成我们结合的红娘。
裳儿啊,想到这些,我只想感谢,只想歌颂了,我无法卖弄那不可完成的提醒。
裳儿啊,就看看你孤独的内心吧,在空无一人的那里,也有一种相爱的方式,一种一举手一投足都焕发的诗。在这里,请让我以“她”代替“它”来描述,因我知道在外在显现上,我们互为彼此的知音尘侣,而我们的内心更有我们真正的爱人。这你就可以理解我为什么写了那么多的爱情诗。诚实地说,有些是写给你的,因为一想起你就会有甜蜜蜜的感动,而有些是因她而来。
相信仓央嘉错也是一样,“在那东山上,升起白白的月亮,年轻姑娘的面容,总浮现在我的心上。”——这是多么坦白的表露,此刻同样适用于你,也适用于“她”,只不过你有姣美的容颜,而“她”空明无相。你们引生的幸福感是一样的,缘于我被激发的专注与忘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