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盎然小金鱼儿

北京人养金鱼,始于1190年金章宗修鱼藻池,迄今已有近八百年历史。上自官宦人家、贵胄大贾:下至布衣百姓。无不喜在鱼桌、泥盆或玻璃缸中贮养几尾金鱼,闲暇时观赏。既可消遣解闷,又可颐养精神。

位于天坛北侧的金鱼池,即金章宗所建鱼藻池之故址,其地方圆数百亩,乃中国金鱼之摇篮。开春以后冰雪消融,水绿而鱼红,映日结队争游,将碧水荡起层层涟漪,那盎然的春意,虽丹青妙手而难以绘出,惟身临其境方能领略个中诗情画意。

杂居池畔的鱼把式,春日劳作之成败,法定着他们一年收益的多寡。除井然不紊地准备繁殖仔鱼外,纷纷挑起古拙的鱼挑子,散入京城六街三市,高声吆喝:“卖大小――小金鱼来!”这抑扬顿挫的卖货声,将春天的消息传递给千家万户,为古城描画出浓艳的春色。

金鱼商贩一副柳木高粱多格鱼盆挑在肩上,走街串巷,不时地吆喝着:“卖大小――小金鱼来!蛤蟆骨朵大田螺来!”男女老幼只要一听到这富有春意的叫卖声,便兴冲冲地跨出大门,将鱼挑子团团围住。或选购几条五颜六色的金鱼,或挑几个蠕蠕而动的大田螺,或买一小盆黑的蛤蟆骨朵(即蝌蚪),仿佛广州人喝活蛇胆一般。一仰脖儿便咕嘟进肚里去了,那味道于苦涩中夹带着土腥气,据说可以清眼、败火、解瘟毒。痴心的父母爱子心切,每遇金鱼挑子过街,必然张罗着给孩子们买些喝;胆小的孩子把黑乎乎的活物送到嘴边时,往往因疑虑而踌躇,甚至被吓得哇哇哭起来。

金鱼挑子前后的两个木盆里,各用薄木板截成四至六个扇面形的小格儿,分别放有红、橙、紫、蓝、墨、古铜、银白、五花等各色金鱼;其品种如鹅头、虎头、龙睛、丹凤、玳瑁以及珍珠鳞、水泡眼等,皆因其形似而名之。更有异种者,系曾国藩玄孙所开“知乐鱼庄”的老把式经多年杂交培育而成。在这些极其珍贵的品种中,白而朱其额者曰鹤珠、朱而白其脊者曰银鞍、朱脊而有七枚白点者曰七星、白脊而有八条朱纹者曰八卦。此外,尚有金目、银目、双环、四尾之属,奇特而多变,卖者每每昂其值,待价而沽。

北京人饲养金鱼,选择容器亦非常考究。小条金鱼一般放入玻璃盎或玻璃瓶中,转侧其影大小俄忽,殊可一观。大条金鱼则置于庭院中的雕有龙头的泥质鱼盆或“鳝鱼青”陶质缸中。阳春时节,明媚的阳光透过清澈的水面,把鱼儿的倩影映在盆底。八九尾五色斑斓的金鱼摆弄着肥胖的头身与发达的尾鳍、翕张而游,影随鱼动,似与主人相乐。忽然,一阵清风徐来,几片桃花飘落于水面,惊动了满盆金鱼纷至沓来,吞吐落英,呷呷有声,或沉或浮,戏弄不已,真个是趣味盎然,令人乐而忘忧。

以鱼桌养金鱼,多见于殷实人家。桌架以花梨、紫檀或红木为之。桌面及四围镶嵌玻璃与天然彩色光泽的螺钿,常年置于客厅,宾主坐在鱼桌四面的绣墩上,品茗兼可观鱼,赏心悦目。

每年霜降后至翌年清明前,是小金鱼儿冬眠阶段,须将其置于室内阴暗处,不投饵料,亦不换水,使其静静地趴在盆底上,维持基础代谢,即可安全越冬。清明节后三四日,地气上升阳盛而阴衰,此时之金鱼爱好者皆像农民不违家时一样,将金鱼移到室外,谓之“出盆”。出盆后的小金鱼,沐浴着和煦的阳光,呼吸着骀荡的春风,吞噬着鲜红的鱼虫,不消数目光景,那冬眠时呆若木鸡的状态遂逐渐消逝,观其欢快之情景,恰似柳宗元《小石潭记》所云“往来翕忽”而“皆若空游无所依”。鱼乐,人更乐;鱼乐春光,人乐观鱼,其乐无穷。而乐天知命,恬淡不慕荣华富贵,恰是长寿之道也。

老北京人悟出饲养金鱼之三味者,不乏其人。小小的宠物并不像猫、狗那样尚能以简单的鸣叫与主人交流感情,其舒服、欢乐或是痛苦之情态,只赖其游姿及色彩之变化来表达,即使受创伤而疼死,也是默默无声。这似乎是懦弱无能,实则是一种美德,它全身心地献给人类以美妙的精神享受,一旦受到各种戕害,绝不像猫狗那样,还要露出凶恶的獠牙和铁钩般的爪子。正因如此,诸多确有道德修养的正人君子越发青睐可爱的小金鱼儿,家家喜爱,人人喜爱,中国人喜爱,外国人亦喜爱,盖因它象征着和平与吉祥,盖因它点缀并美化着人类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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