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克党的大反攻(4)

当奇货可居遇上空头支票

郤芮接着分析了当下晋国的政治形势,说的跟朝中的狐突、翟国的重耳想的差不多。可夷吾不想这么块馅儿饼白白地从口中错过,赶紧问郤小弟如何是好。

郤芮的想法和狐突重耳不同,他说:“回是肯定要回的,只是国内里克专权,咱一来需要给他点实惠好处,二来必须找个强力外援才行。”

夷吾愿闻其详。

郤小弟接着说:“里克、郑父二人要重赏,笼络其心。邻晋之国,唯秦最强。咱之前跑来梁国也正是为了有朝一日用秦之力,现在正好!”

郤芮之言,可谓真知灼见,若没有将来夷吾的背信弃义和小肚鸡肠,这一步棋可谓完美!当然,毕竟此计还是有些冒险,倘若里克党还是貌合神离无法驾驭,怎么办?倘若秦人借机干涉晋国内政,将夷吾视为傀儡,怎么办?所以,冒险搏利,这毕竟是政客所为。相比之下,狐偃等人的心思似乎更加稳健一些。

可夷吾不会想那么多,当时从郤芮的话中憧憬出的只有美好的未来,他连连点头,让屠岸夷转达自己对里克等大臣的热情问候,并夸下海口,回国继位之后,里克、丕郑父二人各有重赏,给房给车给钞票给女人,要啥有啥。屠岸夷被打发走了,梁繇靡则被支使着去了秦国,让他向当政的秦穆公转达晋国官民欲迎夷吾回国做老大的强烈意愿。

一心想东出称霸的秦穆公一看晋国大乱,正中下怀。如今山西人跑到陕西来找人撑腰,正好可以借机炒作,扩大秦国影响。

秦穆公嬴任好的谥号其实是“缪”,只因古代“缪”“穆”同音,所以秦缪公又常被写为秦穆公。文学一点的说法这叫通假字,草根一点那就是错别字罢了。

谥号中,“缪”是什么意思呢?

“名与实爽曰缪”,也就是说“名不副实”的意思,所以“缪”不是褒义。

那什么是“穆”呢?

“布德执以曰穆,中情见貌曰穆”,一看就是个好词儿,大概意思就是说此人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要这么说,两字虽然同音,意思却大相径庭。看来,将“缪”改为“穆”可绝不简单地是用拼音打字的时候因为同音而打错字,以至于以讹传讹至今的原因。时间解决一切问题,现在“秦穆公”的错误叫法已经扶正,原来的“秦缪公”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咱姑且还是称之为秦穆公吧,起码免得眼生,被人反误作错字。要说后来吕不韦说了个“奇货可居”的新词儿倒也不假,不过“奇货可居”的做法在这位秦穆公的手上就已经炒作过一把。他听从贤臣蹇叔的建议,决定借题发挥,演一出好戏。他对晋使梁繇靡明确表示:“秦国扶立新君的事儿就如同明星搞代言一样,一定要慎重!我国政府会安排公子絷作为秦国特派员,速去翟国和梁国考察重耳和夷吾,待考察打分完之后再作正式表态。”

公子絷即日启程,先到翟国。他表示有要事相商,单独约见了公子重耳,席间对重耳表达了“只要你愿意,秦国便可出兵相援,免费助你回国登基”的意思。

重耳心花怒放,面无表情。会面结束后,重耳赶忙去找小弟们商量商量,赵衰劝阻:“咱刚回绝了国内的请求,现在反要仰仗外国势力武装干涉回国,实在丢不起这人。”

重耳有些得过且过,点头同意。回过去又找秦国公子絷,带着哭腔说:“真是对不住了,秦国的好意心领了,只是老爸之死多半是被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儿子气的。现在老爸已死,我哪有心情回去做老大呢?”

公子絷一听,心中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都说富二代没什么脑子,看来重耳例外,人品真不是吹的!

不久公子絷离开翟国,驱车赶到梁国。同样的一套仪式排场,单独会面之后,夷吾屁颠屁颠地跑去找小弟,兴高采烈地说:“秦大导演已经同意让我做男主角了!”

郤芮却冷冷地说:“人家定女角都不忘潜规则,给你个男角图啥?你一定要好好贿赂一下才行!”

夷吾问:“拿什么贿赂?给碗粥喝够吗?”

郤芮摇摇头,说了四个字—“大举割地”!

夷吾都惊了,这晋国疆土是先祖们呕心流血才打出来的,现在自己还没回去当老大呢,就开始大举割地?!郤芮好歹还是晋国公族,怎么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郤芮看出夷吾的心思,便忽悠道:“公子不回国,无非一个暂住梁国的晋国难民而已。现在晋国的土地与你何干?他人之物,珍惜它干吗!”

夷吾想想在外地飘着的感觉实在不爽。国家割点土地也没事,只要能回国即位!于是咬咬牙,跑去找公子絷回话,热情地拉着秦国特派员的手说:“没有大秦国就没有新晋国。如果回国继位成功,我把河外五城送你们做谢礼,便君东游,报君之德!”

所谓的“河外五城”说的是黄河以南,旧虢国故地到陕?华山之间的五座城池。这都是晋献公即位后风风火火拿下的地儿,也是秦穆公一直垂涎三尺的地盘。

秦穆公上台伊始,便大举征伐长居茅津的戎狄,战虽胜,却碍于那是虢虞同盟的势力范围,无奈退守关中。这里的“茅津”便是现在山西平陆的茅津渡,浩浩黄河的重要渡口之一。

秦穆公退走之后,晋献公动了心思,于是上演了前番假道灭虢的好戏,一箭双雕,吞灭虢虞,全有其地,顺利拿下了岸边的茅津渡和岸南的桃林塞。从此,晋国势力也在贡献卓著的老大献公的带领下,一举跨过黄河,来到兵家必争的中原之地。正因此,“假道灭虢”的知识产权所有者荀息同志才会凭借这等“特大”功劳,一举成名,做了晋国上卿。

黄河岸南的桃林塞成名于商朝,是豫西的一大关隘,在如今河南灵宝阳平镇南寨子村附近。黄河在此正好从向南转向东流去。

桃林塞因附近的一片原始森林得名,而这片林子又与著名的“夸父逐日”有关。

传说当年夸父拄着拐杖追赶太阳,虽然身体素质不错,不过毕竟体育活动需要补充水分,于是夸父喝着喝着就把黄河、渭河都喝干了。没水喝是要死人的,夸父终于在寻找水源地的途中倒地身亡。他的木头拐杖随即化为一片森林,那便是桃林塞的那片原始森林。

传说自然是传说,不过,如果把“夸父逐日”的故事理解为“夸父”这个部落的迁徙之旅的话,那这片森林就可能是这个可怜的远古部落只进不出的死亡之处。

从镐京到洛阳之间有一个著名的崤函古道,政治军事意义浓重。

唐太宗李世民先生曾点评道“崤函称地险,襟带壮两京”。桃林塞便位于这条险壮的崤函古道之上。也就是说,如果秦国拥有了河外五城,就相当于秦穆公能坐着D字头列车,高速直达中原称霸。

夷吾之礼何其厚也!

公子絷一听夷吾开出来的空头支票,当时就开始流口水。等秦穆公听完公子絷同志的汇报之后,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秦穆公一向以斯文自居,心里再开心,脸上也淡定。他装模作样地对蹇叔说:“公子絷说公子重耳才是有德行之人,夷吾虽然给咱开了这么大张支票作为商业回扣,咱可不能见利忘义,让小人得志!”

蹇叔知道穆公的心思,怎么可能让重耳免费回去做老大,于是配合着劝了句:“老大,让有德行的人做晋国老大对咱秦国也是有害的。不符合咱的根本利益啊!”

秦穆公装模作样地沉吟许久,终于开口:“听子一言,开我肺腑!也罢也罢,为了秦国的根本利益和美好未来,咱只好忍痛让夷吾做老大吧。”

哪知,在秦国出兵纳夷吾的时候,周惠王派出大夫王子党率领天兵天将下凡戡乱,盟主齐桓公也从东海之滨跑来插手。这点第一碗中也有交代,最后还是在齐使隰朋的斡旋下,齐秦两诸侯、周王一军队,连同屈城的吕省出兵相援,晋国大夫出国相迎,夷吾才得以顺利入城,继位晋侯,实实惠惠,是为晋惠公。

问题来了!

秦穆公的风头被周天子和齐盟主抢了!

这下,业绩归谁都不好算了,还怎么算提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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