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令人惊异的话，多尼桑神父甚至连头也没有转一下。他那睁得圆圆的眼睛，丝毫没有流露出诧异之色；康帕涅本堂神甫只从他翕动的嘴唇发现他在祈祷。
“他们有眼无珠，不识精神的最宝贵天赋，”他又说道。“他们向来目空一切。我们是天主命名的。我们所用的不过是代名……孩子，力量的精神寓于您的身上。”
外面，拂晓的三钟经的头三下钟声响了，宛如庄严的警告，然而他们俩并未听到。劈柴渐渐燃成灰烬。
“现在，”莫努-斯格雷神甫继续说道，“现在，我需要您。换个别人，即使看得如此清楚，也绝不致象我今晚这样对您讲话。然而必须如此。我们生活到了这一时刻（这一时刻的钟声为每个人敲响），真理自天而降，赫然不可抗拒，而我们每人只要一伸胳膊，便能一下子浮到黑暗的表面，直至沐浴上帝的阳光。因而，人的谨慎不过是陷阱与荒谬。圣洁！”老神父声调深沉而高亢。“我在您面前，并单独为您讲出这个词，当然知道会给您造成多大苦恼！您也了解它的涵义，即是一种天职、一种呼唤。您必须升华到上帝等待您的高度，升上去，否则便堕入地狱。不要期待任何人的帮助。我充分意识到自己所负的职责，又最后一次考验了您的服从和诚朴，因此我认为应当跟您坦率地谈一谈。您原来不仅怀疑您的能力，还怀疑上帝对您的安排，这就走进了死胡同；而我愿冒风险，把您引回正路上；把您交给等待您的人，交给要折磨您的灵魂……愿上帝祝福您，我的孩子！”
听到这最后几句话，多尼桑神父站起来，犹如一个中弹的士兵，在倒下之前本能地挺起身子似的。他面部表情呆滞，嘴唇紧闭，颌骨看上去宽大有力，额头蕴蓄着固执，而惨淡无神的眼睛，则表露了一种性命攸关的迟疑。他的目光游移许久，继而瞥见挂在墙上的十字架，随即又移到莫努-斯格雷神甫身上，凝视片刻，仿佛突然熄灭了。本堂神甫发现，他的眼睛只有盲目顺从的神色了；然而，这颗惶恐不安的灵魂的茫然失措，赋予这种顺从以圣洁的色彩。
“请您允许我告退了，”未来的兰布尔本堂神甫简单说道，他的声调还有些发虚。“听您这一讲，我真的以为自己陷入了六神无主的境地，不过，现在好了……我……我相信……自己是……您所渴望的样子……而且……而且，要是引诱我干力不胜任的事，天主也不宽容。”
说罢，他便走了出去，房门已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此后，多尼桑神父心情复归平静，而且平静得出奇，起初他本人都不敢深究。束缚或拖累行动的上千条绳索全部断了；由于上司的猜嫌或懦弱行为，被埋没了数年之久的异人，终于脱颖而出，大显神通了。他直面冲击的每个障碍，都在他脚下折服了。自此以后，这种意志的努力再也无所阻挡，几周的工夫，就开始向智慧升华了。从前，年轻的神父心如死灰，合上了书本，如今却天天通宵达旦，埋头经书，虽说吃力，可也钻了进去，那种专心致志的韧劲，犹如奇迹一般，令莫努-斯格雷神父深感意外。他就是这样掌握了经文的奥义；而这种哺育他思想的学识，他起初也总是不自觉地通过日常简单的语言表达出来。二十年后，有一天他狡黠地对莱尔杜主教大人说：“那年，我总共睡了七百三十小时的觉……”
“七百三十小时？”
“对，每天夜晚两小时……而且--咱们私下讲--我还打了点折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