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尼桑神父深夜才回来。许久，莫努-斯格雷神甫手里捧本书而不看，听见助理司铎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的均匀脚步声。老神父想道：“摊牌的时刻不会再拖了。”他并不怀疑这种解释是必要的，但他过于审慎，一直不愿采取主动，把率先启齿的好处与难处一古脑儿留给年轻神父……周围完全静下来，唯有这单调的脚步在厚厚的墙壁中回响。“何必今天夜里，明天或再迟些时候不行吗？”莫努-斯格雷神甫想道。“德芒日神甫的来访，也许使我的心情烦躁不安。”然而，在一个不可避免的奇特事件发生之前的预感，比任何理性都更具有催逼的力量，他焦急地等待着，每分钟都增加他的不安情绪。忽听走廊的门吱咯声。
有人敲了两下门，多尼桑神父走了进来。
“我正等着您呢，朋友。”莫努-斯格雷神甫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我知道。”对方恭顺地答道。
但是，他立即又挺起身，直视本堂神甫的目光，声调坚决，一口气说道：
“我必须祈求主教大人把我召回图尔古安。我恳请您支持我的请求，丝毫不要隐瞒您对我的了解，丝毫不要姑息。”
“等一等……等一等……”莫努-斯格雷神甫打断他的话。“您是说：我必须祈求，对吗？我必须……为什么您必须呢？”
“堂区圣职我胜任不了，”多尼桑神父依然坚定地说道。“这是我上司的看法，我也清楚地感到这是您的意思：我在这里处处碍事。我这样一个本堂神甫，既没有经验，又没有智慧，也没有真正的尊严，连本区最穷苦的农民也会感到脸红。我这么多欠缺，无论如何努力，又怎么能期望弥补上呢？”
“不谈这个吧，”康帕涅本堂神甫又打断他，“不谈这个吧；我明白您的意思。您的顾虑无疑是有根据的。我准备请求主教大人把您调回去，但是事情并不见得好办。按说，这里要您办的事屈指可数。您说，难道还是太多吗？”
多尼桑神父低下头。
“不要耍小孩子脾气！”本堂神甫高声说道。“等一下您一定会觉得我的态度生硬；我必须如此。朋友，这个教区太穷，养活不起一个白吃饭的人。”
“我承认这点，”可怜的神父吃力地、嗑嗑巴巴地说。“老实讲，我还不知道……总之，我原先有过打算……想找……想找个修道院，起码暂时落脚……”
“修道院！您这类人，先生，开口闭口就是这个词。入修会的教士是教会的光荣，而您，先生，则是它的后备。修道院！那不是疗养地、避难所，不是医院！”
“的确……”多尼桑神父想说，但是话却含混不清。他即使万分激动，脸色也没有变白，通红的面颊只是微微颤抖，这是极度不安的心情唯一外露的迹象。甚至补充一句话时，声音也更加坚定了：
“那么，究竟要我怎么办呢？”
“要您怎么办？”康帕涅本堂神甫答道，“您终于讲一句合乎情理的话。您承认没有能力引导和指教别人，又怎么能准确判断您自己的事业呢？上帝和您的主教给了您一位导师，孩子，那就是我。”
“这我承认……”多尼桑神父略微迟疑一下，说道。“不过，我恳求您……”
话未讲完。康帕涅本堂神甫断然地摆了摆手，已经迫使他住了口。这位老神父平日彬彬有礼，现在却突然脸色严峻，眼神凶狠，显得十分坚定。多尼桑神父又恐惧又好奇地看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