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承了万贯家财，一直谨慎管理，并打算全部留给本家几位侄女；本人自奉节俭，却不乏高贵气派，形同流放的大贵族，给外省内地带去几分朝廷的举止与习俗；对他人生活颇为关注，但决不诽谤，善于引出别人的话来，并以一个眼色、一句空话、一个微笑来探索隐秘。继而又率先要求肃静，迫使别人住口；他极识进退，具有高贵气质，可谓雅人深致，作客时出于礼貌而盛赞宴席佳肴，出于谦恭与仁慈又时而谈笑风生；他彬彬有礼，连本教区的最普通教士都入其彀中，总认为他是最宽容的人；他是个令人愉快而可靠的交往伙伴，目光敏锐而又不武断，性情宽厚，甚至对世事首施两端，也许还引人疑窦难决。
“朋友，”德芒日神甫轻声答道，“我看出了您的用心；您本来针对我，现在转而攻击您的副手。您未明言，却在指责我不理解，先入为主，谁知道还会指陈什么？圣诞之日，针对一个退了休的伙伴在心里打主意，实在仁慈之至！须知这位可怜的伙伴出于爱您之心而来，今晚回去歇息之前，还要跑上十几公里路呢！我果真能轻易判断您要我定夺的事吗？……不过，象从前一样，您的自信要冲破一切，要裹挟别人；这次您无非多添了几分和颜悦色……您责令我裁决，而我掌握的材料……”
“谁对您说材料啦！”康帕涅本堂神甫打断对方的话。“为什么不要调查和看档案呢？事关一次战役的胜败，人总要调动手中掌握的一切。我本人在权衡取舍的时候，并没有频频劳您大驾，可是我一旦确定……”
“总而言之，您期望我同意您吧？”
“一点不差，”年迈的神父沉静地答道。“我生来有几分胆量，而德行微不足道，且又年事已高，衰朽不堪，愚蠢地固守着自己的习惯、嗜好，乃至残疾，因此，在关键时刻，我极需一位友人的眼色与声音。这两样您都给予我了。一切顺利。余下的事情由我来处理。”
“顽固的脑袋！”德芒日叹道。“您想让我住口，等我重新远离您之后，就在这天夜里，我要不假思索地为您祈祷，而且比任何时候都更诚心。可是眼下，为了我良心的安宁，即使您可能打我，我也要简述一下我们的谈话，并得出结论。请让我说！让我说！”他见康帕涅本堂神甫不耐烦地摆摆手，便高声说道，“我不会占用您多长时间。刚才我说到了档案材料，现在我要返回来。当然，我并不十分看重修道院的评语……”
“何必再谈呢？”莫努-斯格雷神甫说道。“评语一般，非常一般，但是天晓得是哪方面问题，究竟证明学生还是教师平庸呢！……不过，这儿有的帕普安大人的一封信。还没有念给您听呢……劳驾把我的皮包递给我，在那儿，就在书案角上，再把灯移近点儿。”
他微笑着，把信纸凑到近视眼前，先浏览一下，然后念道：
“我不敢冒昧向您推荐我身边仅余的一个，我先是给了总司铎大人，但大人派不上用场。他受圣职不久，当然优点很多，可惜坏在暴躁固执得出奇的性情，既无教养又不文雅，极为虔诚，但热情有余而明智不足，一言以蔽之，尚未调教好。我担心象您这样一个人--（此处一小句惯用俏皮话，表现主教的讥讽）……我担心象您这样一个人，不能将就使用一个野小子；他无意当中，每天会冒犯您多少回。”
“您是怎么答复的？”德芒日神甫问道。
“大致如此：将就倒无所谓，大人，只要我能借到力，或者得到类似的益处。”
他以狡黠的恭敬口气讲这话，漂亮的眼睛含笑，显示出一种沉稳的胆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