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穆谢特的故事(28) 

“在这种时机,不要放过我,”她高声说道,“否则就该轮到你哭了。随你怎么想;也许我保守这个秘密感到厌倦了,也许感到内疚?或许仅仅感到害怕……为什么我就不能象别人一样害怕呢?随你怎么想,但不要拒绝你的一份儿。况且,现在我已经说过头了。对!是我把他杀了。哪天呢?27号……几点钟呢?半夜十二点过三刻。(时针现在我还看得见……)……我摘下他的猎枪,枪是挂在镜子下面的墙上的……不对!也许我并没有十分把握枪里有子弹。其实有子弹。当枪口碰到他时,我开了火。他差点倒在我身上。我的鞋溅满了血,是在水塘里洗掉的。到了家,我还在盆里洗了袜子……情况就是这样!现在你信了吧?”她天真自信地断言道。“你还要别的证据吗?(一个证据她也没有拿出来。)我会拿出来的。只管问我好了。”

难以置信!然而,卡莱一刻也不怀疑她讲的是真话。刚听几句,他就相信了,她那眼神比她的嘴唇更能说明问题。然而,乍一听大为骇然,连恐惧的表情都凝滞了;不过,穆谢特在她情人脸上已经瞥见了这种表情。这个懦夫的痛楚达到了极点,即使没有爆发出来,也在他内心激起了全部的本能力量,并赋予这个半清醒的衣冠禽兽以一种几乎无限的能力来掩饰与说谎。卡莱定在原地,倒不是因为这桩罪行太可怕,而是因为在一瞬间,他看到自己同这个可恶的女友永远捆在一起了,虽不是行动的同谋,却是秘密的知情人。如何揭露秘密而又不暴露自己呢?既然阻止对方供认犯罪为时已晚,那就不妨说不信!还有什么良策呢?……不信!明摆的事实也不信。不!不!不!不!恐惧心理连声叫嚷。他已经想要力驳这“不”字!犹如一拳击在控告的可怕的嘴上……可是……可是……开庭调查已经结束,免于起诉……只不过:他全了解了吗?穆谢特还保留什么证据吗?即使她自首,他也能为之开脱:法官通常的固执、罪案的奇特性、对一个从前又可怕又可恶的人记忆的淡薄、马洛蒂家族的名望,尤其是身为议员的医生的证词,这些足以打消一位法官已经削弱的办案较真的态度。看穆谢特的激昂神态,以及她盛怒时可能讲的谵语,就可以推定这是发神经;况且,卡莱也毫不怀疑,这神经很快就要大发一通……然而,不管清醒还是发疯,这个不讲信义的人入狱之前,还会胡说什么呢?这些矛盾的假设,尽管在这晦气家伙的头脑里相继迅速闪过,他还是恢复农民那种精明,无意嘲讽地说:

“我并不想惹你生气……也不想审判你的行为,即使有其事。引诱十五岁少女的营生,当然有风险……不过,既然你要求,我就要问问你。你是对一位朋友……一位忏悔师说话。(他声调惶恐,不觉压低声音。)……26号至27号夜晚,你根本没有睡在家里吧?”

“就问这个?”

“那么你爸爸呢?”

“他当然睡觉了!”穆谢特答道。“不让人看见溜出门,这算不上多么机灵!”

“回去呢?”

“嘿,回去也一样!凌晨三点钟,老天打雷他也听不见。”

“可是第二天,亲爱的,消息一传开呢?……”

“他们跟大家一样,认为是自杀。爸爸拥抱了我。前一天他去见了侯爵先生。侯爵先生矢口否认。‘还是把他吓坏了,’爸爸说……他还说:‘娃娃的事好办;卡莱有威信。’他们的确想让你给出主意。但是我不干。”

“你什么也没有承认吗?”

“没有!”

“一干了……那件事……你就逃掉啦?”

“我只是跑到水塘去洗鞋。”

“你没拿什么,没带走什么东西吗?”

“我能拿什么东西?”

“你那双鞋怎么处理了?”

“连鞋带袜子,我全扔到炉子里烧了。”

“我看见了那……我检查了尸体,”卡莱又说。“显然象自杀;射击的距离近极了!”

“对,从下巴打进去的,”穆谢特说道。“我比他矮一大截儿,他径直走上前……他并不害怕。”

“那……那死者原先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信吗?……”

“信?”穆谢特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膀。“信干吗用?”

“看样子很可能。”卡莱想道。他惊奇地听见自己高声重复这种想法。

“你瞧!”穆谢特得意地说。“我头脑里的压力的确太大了!瞧着吧,现在,你的泽勒达可能来!我会象孩子一样乖。‘你好,热尔曼娜。’(她起身对镜子施了一礼。)您好,太太……”

可是,康帕涅的医生再也掩饰不下去了。刚才由于害怕,十分紧张,现在突然放松,他的诡诈态度便暴露出来,犹如一只被狗群追赶的野兽,一旦逃脱,便撒下一大滩尿。

“我的乖乖,你疯了。”他长出一口气,说道。

“嗯?什么?”穆谢特嚷道。“你……”

“你这套瞎话,我一句也不相信。”

“你不要再说一遍。”她含混地说了一句。

卡莱微笑着摆手,仿佛叫她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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