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穆谢特的故事(22) 

她俯过身去,抓住他的双手,低下头……与此同时,他手腕被利齿咬了,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未待他反应过来,灵活的小畜生已经同他滚倒在皮垫上;他仰面朝天,只看见那副无垠的眼神,以及里边她那渐趋成熟的快乐……穆谢特抢先站了起来,笑着说:

“起来吧,起来呀!你这狼狈相,自己瞧瞧!象猫一样喘息,眼神还未定下来……象我这样的女人,老兄!……没有--没有第二个--能把你变成情人的……”

她凝视这个羽毛丰满的坏蛋。的确,几周来,康帕涅的立法者在她的温暖的怀抱里,开始了另一种生活。“咱们的议员发福了。”忠厚的人都这么讲。因为在从前这个可怜的家伙一副瘪三相,除了他老婆,任何别的女伴见了将恨不起来。然而,他显肚子了。他寻欢作乐,非但没有安稳下来,反而新添了膘,再者,他不得不掩藏这种吝啬鬼式的快乐,便狼吞虎咽,决不因讲空话而失掉一点一滴,要把这快乐囫囵个儿消化。他无时无刻不在装模作样,连他情妇都不免惊奇。穆谢特也许尚未完全认识自己有多大力量,但是她说谎既微妙,死硬,又精细,从而显示了她的力量。倒楣的情夫在这种谎言中自得其乐;别看这家伙胆小,有时他还真想冒冒险,触触霉头,从中尝尝报复的麻辣滋味。他在夫妇生活中长期所受的气,也在这种冒险中象泥水泡一样破碎了。想到家里那位母老虎,从前他又恨又怕,现在却觉得是一种乐事了。那位不幸的女人一直怀疑有鬼,东寻西找,从地下室搜索到阁楼。在这受诅咒的四堵墙里,她似乎还是王后和女主人。(“也许我还当家吧!”便是她一句挑战的话。)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她已经不当家了……甚至她呼吸的空气,也被他窃取了:她现在呼吸的是他们的空气。

“我爱你,”医师说道。“爱你之前,我一无所知。”

“讲给你自己听吧,”穆谢特说道。(她又笑起来;可是这笑容,唉!日益呆板而又生硬了。)“我呀,你也知道,我的胃口从来就不大……胃口小……唔!我完全清楚……(因为,他听她讲话的神态故作轻松,却流露出指责和讥诮的意味。)你蠢到家了!你把我当成了放荡的女人!多么可笑!”

她笑也无济于事:她这略微提高的声音,显示出一种野性的骄傲。她的眼神,又一瞥,斜刺向内心,又溜走了。这眼神所真正保留的人性,唯有这种自负固执的、女性所特有的一丝憨愚的模糊表情。

“然而……”大夫想辩解。

穆谢特捂住他的嘴。他嘴唇上感到她的五根手指。

“啊!女人模样俊多有趣呀!追求我们的男人总是美的。但是,我们天天渴望的男人,还要美上千百倍。你呀,老兄,你的眼睛就象那种男人。”

她把他的头往后扳,目光好一直探到他浮肿眼皮的里面。这独一无二的火焰如此鲜明,升腾得如此之高而又虚狂,是前所未有的。一时间,康帕涅的议员真以为自己迥若两人。他情妇的阴险意志似乎看得见,摸得到了;他呻吟一声,手臂朝她伸去。

“穆……穆谢特,”他哀求道,“我的小穆谢特!”

她由他搂住。然而,她在他的怀抱里,目光却盯着倒楣的日子。

“好……好……你爱我……”

“哦,”他说道,“刚才……”

“等一下,”她说道,“我得穿好衣裳,都冻僵了。”

听她重新说话的时候,他看见她已经扣上大衣钮扣,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两脚乖乖地收拢在一起,整个人缩成一团。

“老兄,折腾了半天,你怎么都没给我检查呢?”

“等你愿意的时候。”

“不!不!”穆谢特嚷道。“有什么必要?下次再说吧。况且,这事儿,我比谁都清楚;再过六个月,正如大家讲的,我就当母亲了。多妙的母亲!”

卡莱先生的目光随着地毯的图案移动。

“听这消息我感到意外,”他终于说道,那严肃的口气颇为滑稽。“刚才我本来要解释的。这次怀孕不太对头。老实说,这话也有充分理由……不过,你又该发火了。”

“不发火。”热尔曼娜说道。

“你我二人,在爱情方面,既不怀成见,也没有顾虑。卫生保健学是一门跟数学一样精确的科学。怎么能相信一种每天都被这门科学揭穿的道德呢?婚姻制同其它事物一样在演变,这种演变的终点,我们医生称为自由结合。我尊重你,把你看成是主宰自己命运的自由女子;我这里绝不会冒失地影射什么,谈起过去一定十分谨慎。不过,我有充分理由断定这个怀孕期要早。我确信检查一下--如果你允许的话--就会证实这种先验的诊断。我只求你给我五分钟。”

“不行!”她说道。“我改变主意了。”

“好吧。那我就暂时说到这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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