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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还没完。
从唐正在聚古堂摔碎了第一件郎窑红开始,到今天,细细数来,这个疯子在这里总共摔了二十六件瓷器,那些曾经价值连城的宝贝,都变成了碎片,一半被姜百熙捐给了几家瓷器样本数据库,一半锁在阁楼上的樟木箱里。
疯子的行为往往令常人费解和痛苦,但疯子的行为也是有动机支持的。
唐正的动机是什么,他为啥一而再再而三地摔掉那些收藏者梦寐以求的宝贝呢?
姜百熙想不出来,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姜百熙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会被唐正折磨成疯子,或许,自己已经被其传染,变成了个疯子。
几个月前,就在唐正相托姜百熙找几件素面青铜器之前,姜百熙从专门跑农村收古玩旧货的人手里,买了一堆杂乱旧货,其中有从明代建筑上抠下来的砖雕和木雕;几枚解放前在革命根据地发行的苏维埃银币;一个紫檀木首饰盒;两个拳头大小的粉彩瓷盒,盒下款识为“江西瓷业公司”,瓷盒盖上绘有松鹤图,盒身环饰一圈红蝙蝠,瓷盒曾被密封,内装有当时被称为福寿膏的鸦片;一柄五六式冲锋枪上的折叠式三棱刺刀;三个五六式弹夹,有子弹,钢芯弹,三十发。
当然,姜百熙买下这堆旧货时,肯定不知道子弹是什么型号的。他拿了几枚去问一个当过兵的朋友,想知道这子弹是不是臭弹,还能不能发射,朋友说底火还在,弹头和弹壳中间的密封漆和底火上防潮漆都还在,估计不是臭弹,这东西放家里危险,要不交给公安局,要不就扔了……扔了也不妥,还是交给公安局为好。姜百熙就说,扔了交了多可惜,不如找个地方发射了吧,大半辈子的男人,没当过兵,没开过枪,多遗憾。朋友说,怎么发射?没枪怎么发射?再说,你想开枪,去射击俱乐部玩啊,昌平那边不是有一家吗,北方国际射击场,一百元能打十发,我领你去玩。
姜百熙没辙,跟着朋友去单位开了介绍信,去射击场玩了俩小时,匆匆回到家,就开始研究枪械,研究子弹发射原理,琢磨了一晚上,觉得挺容易的,弄根钢管,尾端弄个撞针用弹簧绷起来,把子弹塞进钢管里,放弹簧,撞针撞击子弹上的底火,弹头就飞出去了,唐正那个疯子就死了。
姜百熙开始找合适的钢管,找技工加工安装撞针,又到字画装裱店里买了根木轴,把木工掏空,回来后自己塞进去钢管,一头装上藏着撞针的木轴头,发射口那端的木轴头挖空,用封口胶带挡住,外面喷漆,又跑到郊区的画家村,花二百元买了一幅做旧过的摹古画,将木轴装到画下,等唐正来了,就给他看这幅画,古时候有图穷匕现,现在就要来一个图穷弹现。
除了杀掉唐正,别无选择。告他毁坏文物,他进了监狱,会有出来的那一天,那时候报复自己倒无所谓,就怕他报复自己的家人。说不定他等不到出狱那天就从监狱里带出口信来,指使他的马仔报复自己。
什么都不怕,就怕连累家人。
画轴弄好没几天,唐正就打电话过来,托姜百熙找素面青铜器。姜百熙满口答应,努力去找,每找到一件,就打电话发照片给唐正,只问他找到的青铜器中意不中意,不问他什么时候来取,不惊动他,像往常一样等着他自己上门。
姜百熙转头,望了望放在书柜旁边的青花瓷缸,两尺多高,里面竖放着十几幅卷起来的书画。中间那幅用朱红丝带系缚着的画,就是自己亲手打造的杀人器具,自己后来还在画轴前裹了一截泡沫塑料,不奢求效果跟消音器一模一样,只求不惊动周围的邻居。还把子弹头在鞋底上磨了十几遍,又在板砖上把弹尖磨平,想把这枚子弹弄成炸子,希望射进唐正的体内后,能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