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者(17)

平时他们就写字,“大明宣德年制”、“大明成化年制”、“正德年制”、“大明嘉靖年制”、“大清康熙年制”、“大清乾隆年制”、“大清雍正年制”等等,写来写去都是这些字款,不同的是每天只写一款。被罚的时候,这些字都要掺杂着写,每款字都要写出摹本原有的风格,并且一写就是几百遍,经常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写完字后,兄弟几个还得去掸瓶子。西屋放着七八个半人多高的大花瓶,挨着墙根放了差不多有一年了。掸子用的是白净的乌鸡毛,掸子比平时家用的要大,且上面的乌鸡毛异常浓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先用掸子在花瓶上掸几遍,然后换掸子,在掸子上涂抹梁漆土调制成的土膏,再用掸子把土膏涂抹在花瓶上,然后不停地掸,直到花瓶表面不粘手为止。

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要那样去做,后来才晓得,那是上包浆。经常涂抹梁漆土,会使瓷器表面透出一层青色。虽然仿制花瓶的釉色已经泛青,但还是需要这样做,这样看上去釉色中透出来的青色很自然,若是上一层一般的包浆,白釉泛出来的青色会很硬,看上去像是被阻断包裹在包浆之内。

台上几位专家手里捧着的青花盘,那种发色看上去很像是被梁漆土包浆处理过。

杜行的大伯曾经说过,如果想学习文物鉴定,那就要先学习古玩仿制;如果想学古玩仿制,那就应该学习古玩鉴定。不同的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古玩鉴定家可以同时鉴定字画、玉器、瓷器和青铜器,而古玩仿制者却只能终身仿制一种古玩。

对此,杜行深有感悟。(见注释三)

眼前这件刚抱到台上的青花盘,看上去很像是被梁漆土包浆处理过。所谓的梁漆土,其实就是那种很老的老房子大梁上积累下的尘土,异常地细密。当太阳光射进老房子的阁楼时,就能看到细小的尘土在光线中飞舞,就是这些尘土,被调和后涂抹在瓷器表面,多日摩擦,可以杀掉新仿瓷器表面的浮光,让瓷器看上去有种自然的沧桑感。

事实上,在几乎所有的传世瓷器中,都受到过这种尘土的侵袭,越是民窑,年代的痕迹就越明显。只不过现在被浓缩了强度用于做旧起浆,通常用于元明两代青花瓷器的仿制做旧,或用于清代的民窑瓷器,但高古瓷器则万万用不得。这种用梁漆土做出来的包浆,有个不甚明显的缺点,就是不能入水。比如这件青花盘,若是放在水盆里,隔水观看,釉面就会有点发混的感觉,看得时间久一些,甚至有点发胀的感觉。而真品则全无变化。

这就是仿制者所独有的权利,知道破绽在哪里。

几位专家将青花盘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后,问唐正道:“你这盘子怎么得来的?”

唐正笑呵呵说道:“拍卖会上拍来的。”

“哦,哪年拍的呀,花了多少钱?”

“有七年了吧,差不多七年半了。当时花了二十五万元。各位老师,我想知道,这件青花盘现在的市场价格大概是多少。”

“嗯,你这件青花盘,是明代隆庆年间烧制的器物,造型端庄,纹饰精美,做工精细,具有当时的典型特征。隆庆年间的瓷器传世较少,现在的市场价格,大概在八十万……”说话的专家觉着腿部被坐在旁边的专家捅了几下,便又继续说道:“至一百二十万之间……为什么中间相差这么多呢,因为明代隆庆年间的东西见仁见智,有的人非常非常的喜欢,而有的人就不是很喜欢了,所以,八十万是保底价,不会低于这个价格,一百二十万呢,也不能说是最高价,只能算是个正常的参考价,并且还有一定的升值空间。”说话的专家暗自喘了口气,心知刚才评估八十万的价格有些低了,幸亏旁边的同伴暗地里提醒,但开始的价格已经说得低了,只好把差价拉高了很多。

唐正听完,笑呵呵地跟专家们鞠躬道谢,将青花盘收入锦盒之内,又谢了一遍,才返回座位,将锦盒放回背包里,背起背包朝外走去。

杜行也站起来,跟着唐正走出了大厅。一出门口,就见唐正站在一张桌子前,问坐在桌子后的人,鉴定证书什么时候能写,桌后的人说今天没安排鉴定证书,若是想要鉴定证书,可以过几天来看看,或是以后多来这里走动走动,以后这里会经常有鉴定专家来,证书什么的都好说。

唐正点头致谢,背着背包朝外走去。

杜行也跟了出去,见唐正朝不远处的停车场里走去。显然,唐正是去拿车了。

杜行便开始拦出租车,他的车离这边有段距离,现在跑去开车过来那肯定误事。但路上的出租车不是去拦就能有车停下的。打车也得趁早。

幸好,在唐正还没有开车从停车场里出来时,杜行拦下了一辆出租车,靠在路边停下来,等着唐正开车出来后,尾随其行。

这时候,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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