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记得,前天,他抱着青铜觥去了湖门村,亲眼看着他父亲用小竹篾和薄钢刀一刀一刀地剔除掉青铜觥表面的浮锈,露出原本掩埋在铜锈下的铭文。等他离开湖门村的时候,这件青铜觥上的表锈已经剔除掉了差不多一小半了,临走的时候,他还掏出手机拍了照片。照那样的速度,自己昨天离开湖门村之后,再过一两个小时,这件青铜觥表面的铜锈就会剔除得干干净净。
可打开木箱子后,却看到箱子里的青铜觥通体布满了厚厚的铜锈,铜锈上还粘着泥巴、木炭屑和星星点点的朱砂末。剔除掉的铜锈竟然还在,就跟前天那个农民工小伙子拿到店里来的一模一样。只是原本被铜锈紧紧粘结的觥盖能提起来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就像明明看到街上的房子已经被推土机夷为平地了,可第二天醒来一看,拆迁掉的房子竟然还在,并且跟拆迁前一模一样。
梁克己掏出手机,翻出青铜觥的照片,和木箱子里的青铜觥仔细比较着,看过来看过去,看了一个多小时,除了那被剔除掉的一小半铜锈,其余地方完全一致,分毫不差。
梁克己曾经听说过,青铜器的表面作伪大致分为色泽作伪和铜锈作伪两种,其中的铜锈作伪方法大致分为内伪和外伪两种。所谓“内伪铜锈”,也叫“起锈”,指的是青铜器的表面发生化学反应而生出来的铜锈,比如在青铜器表面淋敷硫酸、盐酸、醋酸等药剂,然后埋入地下,让青铜器快速生锈,虽然说的是快速,但也要几个月的时间,考究一些的甚至要数年。虽然这种用酸液泼出来的锈在古玩行里被称作伪锈,但仔细想想,它还是真的生锈了。而“外伪铜锈”,是在新铸造出来的青铜器表面粘贴一些铜锈上去,比如一个电火锅,作伪者可以把事先准备好的铜锈用特制的胶粘到电火锅表面,这样,你就会看到一个很像是刚出土的电火锅。
因为这样的铜锈是后来粘贴到表面的,剥开铜锈后就会发现,铜火锅的表面其实没生锈,只是外边披了一层铜锈制成的紧身衣而已。“外伪铜锈”又叫“挂锈”,很像是烹饪里的挂霜。而用漆水颜料伪造“传世古”、“火烧红”等诸多色泽的,一律属于色泽作伪的范畴。
箱子里的这件青铜觥,昨天铜锈明明被剥除掉一大块,而现在看上去却完好无损了,这难道是把剔除下来的铜锈又重新粘贴到青铜觥上了?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无论泼多少硫酸,青铜觥都不会生出跟周围融为一体的铜锈来。
梁克己拿着放大镜凑在青铜觥表面看,看鋬的周围,看能不能看出粘贴过的痕迹。
看不出来。
虽然一丁点也看不出来,可梁克己还是觉得有些心虚。
梅雪茗来到琉璃厂,进来了明德斋后,梁克己急忙上前招呼,旁边的小李也知趣,没等梁克己吩咐他去找冯刚,小李就走出了明德斋,反手掩好了门。
“怎么样,想好了吗?”等梁克己端着茶过来放到桌上,梅雪茗问道。
“想好了,我跟你换。”梁克己原本计划装模作样地让这姑娘再少添点现金,即便是她不添,那也要做做样子,你来我往地互不让步,然后才松口松手,把青铜觥给她。这卖古玩都是这样卖,卖家越较真抬着价不松口,买家就越容易相信所买的古玩是真的。
梁克己和旁边几家古玩店的老板们曾经做过实验,派了个伙计拿着一个乾隆年间的将军罐去了潘家园,随便挑几家古玩店进去,问人家要不要这将军罐,给多少钱,店老板一开价,伙计立刻答应,结果半数的古玩店老板都打了退堂鼓,都说不要了。只有三分之一的古玩店老板相信他们自己的眼力,原意成交,当然,派去的伙计找了个借口抱着将军罐跑了,那价格简直是明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