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不平,却听得脚步声响,抬头看时,却见自己的顶头上司毛 怒冲冲自二门内走了出来。
“你还是回去做书办吧,这里不用你侍奉了!”
……
“文若来了,请坐!”
原本坐在主席上审阅竹简的曹操此刻穿着正装站在案子前面等候荀彧,见他进来,摆着手示意他到偏席入座。荀彧也不客气,向丞相一躬为礼,径自入席坐了下来。荀恽也向曹操行了礼,默默走到荀彧身后立定。
曹操身材极矮,一张黑脸上下颚短粗,一对扫帚眉吊在两只三角形的小眼睛之上,浓密的胡须自唇上颔下一直垂到胸前,脸上刀刻一般的皱纹堆砌在一起,沟壑纵横间颇显老态。一顶七梁小冠略有些歪斜地用犀角簪缀在发髻上,带子的结也打错了位置,还夹住了一绺胡子,这位丞相犹自不觉,理了一下袍服走回到主案后,小心翼翼地撩起下摆跪坐了下来。
“孔子都曾言君子怀刑而小人怀惠,文若又何必与门吏计较?我已经命毛孝先(毛 的字)去处置了,文若安心就是!”曹操略带些尴尬地笑着道。
荀彧却并不肯苟且,正容道:“彧若仍为丞相长史,觐见拜谒,不过字面稍有不同,又何足道哉?然而彧如今位领台阁,居内朝官之首,是天子家臣。那匹夫觐见觐见地胡乱叫嚷,外间人不晓得内情,以为宫官见丞相亦称觐见,宫府之间,多少嫌隙将生于无形?若不令他知晓利害,明日若有九卿来拜,也称觐见,陛下在宫中,何能自安其位?丞相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初衷,岂不要为天下人所曲解耻笑?”
曹操闻言敛容凝坐,听荀彧说罢,叹道:“非某腹心之人,不能进此直言!文若说的是,操谨受教!”
荀彧脸色缓和了下来:“我知道,民政军务,丞相每日多少事要处置,这等小事原本不应计较,只是如今外间流言甚广,自袁本初(袁绍的字)死后,丞相晋位三公,本来便已为朝野所瞩目。今天下尚未平定,荆州刘景升、江东孙仲谋,西凉马、韩以及益州的刘璋、汉中的张鲁都还未服王化,丞相怎能在这个时候使陛下不安、百官疑惧?当年董承之乱,宗室皇亲和中朝诸公便已经对丞相生了芥蒂,此刻丞相若不能爱惜羽翼留心庙堂清议,则汉贼之名,恐怕不日将加诸于明公(对曹操的尊称)。诸侯者不可惧,然天下人心向背,诚可惧也……”
曹操点了点头:“这是高屋建瓴之言。我如今高居丞相之位,本来便已经破了自光武以来的朝例,便是此刻,背后怀疑我欲效王莽之行的朝中大臣也不在少数,文若明白我的衷肠,才会说出这等不避嫌疑的谏言。虽说如今功业渐盛,声望日隆,防微杜渐、小心谨慎还是必要的。当初文若辞却三公高位不做,却偏要做尚书令,全然是一片赤诚心意,你是为了让老夫在前方没有后顾之忧。有你在后方领袖台阁,某方能心无旁骛专注于前方军事,若非如此,北方至今还不得安定!”
荀恽这才松了口气,自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份拟就了的敕书,绕过席案来到曹操面前,双手奉上道:“这是台阁拟就的讨荆州文,父亲特地带来请丞相过目!”
曹操笑了笑,浑不在意地捋了捋胡子,道:“呈来我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