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马!”
一声声低沉有力的命令从前面次第传了过来,已经连续十八个时辰没有睡觉的士卒们虽然面容疲惫憔悴,声音却一如出发时般坚定沉稳。大队在漆黑的夜色中行军,又不能点起火把照明,队列中相互之间能够看到的不过是身旁的几个人,耳边鸣响的是千篇一律的急促蹄声。士卒们长途奔袭数百里,中间仅仅在叶县以北打过一次尖,歇了还不到一个时辰。此刻这些伏在马背上的战士们又饥又渴,胃中的食物早就在这一天半不间断的颠簸行军中被消耗得一干二净。几乎所有人的干粮袋都还是鼓鼓的——每人携带的都是十天的口粮,而中间却仅仅吃了一顿饭。
其实这时候反倒没多少人觉得饿,就是再能吃的壮汉这么忽高忽低地颠簸上十几个时辰,不吐个稀里哗啦已经是好汉子了。难能可贵的是饥疲至此,却没有一个人叫苦掉队。这支兵并不是北征回来的老兵,是三月份临时从寿春调来的部队。虽说之前集训了两个月,但毕竟是第一次出征,长途奔袭中纪律井然已经很难得,何况同时还要随时提防敌军的偷袭。
按制伏波将军夏侯惇的换乘马应该由中军亲卫掌管,但他却没有享受这一特权,他的换乘马用一根绳子缀在坐骑的尾巴后面,如此长途不间断地行军,饶是空身跑,那畜牲也累得腿抖蹄软口中白沫直喷。
夏侯惇将前军传过来的命令扭身传给了后面的亲卫,这便勒住了丝缰,翻身下马。
队伍出发前他亲口下达了军令,行军途中命令一律由统率前军在前面开路的虎威将军于禁下达。这是没办法的事,总共只有三千军马,此次越境行动的关键便在一个“快”字上。一路上要穿过襄城、昆阳、叶县、堵阳、博望五个县,尽管这五县均在自家境内,却不能进县城,便是停下来打尖休息也万万不能——大军过境,尘土飞扬蹄声雷动,荆州方面的侦骑斥候必然要派出信使向新野甚至襄阳方向报信。三千孤军深入敌境,本来便地理生疏,道路不熟,若是再将时间耽搁在休息打尖上,这一仗不用打也是必输的了。
大军行进之中,将帅不能及时联络会议,命令便只能由负责勘查道路引导方向的前军主将酌情下达,至于中军和后军的主将校尉们,在队伍集结展开之前均与小卒无异。
夏侯惇下了马,拍了拍自己这匹枣红色的坐骑,却听那马沉闷地打了两个响鼻,两腿一软,伏卧在地,口中粗重地喘息着,间或发出一声声悲鸣。
夏侯惇心中一片黯然,这匹枣红马去年跟着自己从辽北回来,冰天雪地里走了整整一昼夜也不曾趴窝,不想今日却倒毙在南下途中。
“唉,老了!”他暗中摇了摇头。
便是这么一迟疑间,后面的骑士们已经发出一阵不耐烦的骚动,前面的队伍已经走出去了十几步。
这种时候什么将军列侯都不好使,黑灯瞎火谁也认不得谁。对于不长眼睛耽误了大军行程的家伙,骑兵们自然不会有啥好脸色给他。夏侯惇不敢怠慢,拔出宝剑斩断了两马之间的绳索,翻身上了后面的那匹,一抖丝缰,瞄着前面骑士那已经渐渐模糊暗淡的身影追了上去。
“元让慢行!”
随着一声气喘吁吁的呼唤,两人两骑自大队的一侧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