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的三十五岁(3)

但是老婆是他自己选的,没有人强加给他,也没有人欺骗过他,甚至没有人引诱过他。回顾历史,在这桩婚姻的起源,叶美兰甚至没有对他进行过任何像样的色诱,姑且不论她这方面的能力和水平。孙建冬没法把责任推给叶美兰,只能自己负全责,那两个月他在家中总是沉默地板着英俊的面孔。

叶美兰在这样的背景下和他的那场吵闹,让他对这桩婚姻更加觉得了无趣味。碍着孩子,孙建冬没有撕破脸皮,春节过后,他主动申请了公司在上海的市场部产品经理的职位,这一走,就是三年。

开始,叶美兰慌得六神无主,心都被掏空一样,后来见孙建冬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回广州看看,并照常按月给她家用,家里遇到大事儿,该给的钱他都照给,不多啰唆一句,叶美兰才渐渐地安心一些,但是孙建冬一直对她很冷淡,有事说事,没事他能沉默上一整天,这样的冷战让她非常难受。

一方面,叶美兰因为丝毫不能给丈夫一点帮助而有些惭愧,另一方面,由于对未来充满了强烈的不安,她认为自己更加需要加紧储蓄——孙建冬把100万押在了股票上,股票是孙建冬的指望,而她则把自己押在了孙建冬身上,孙建冬就是她的前程,这个前程现在充满了未知和动荡。

有一次孙建冬回广州探亲,都晚上十一点了,还有个年轻女人打他手机,正巧孙建冬在卫生间,叶美兰接了,问是哪里打来,对方说了句“他知道我是谁”就给挂了。这个电话仿佛在叶美兰心上扎了根刺,让她不舒服,她悄悄地记下了那个号码,事后一查,发现这是一个成都的手机号码。

孙建冬父母的家中雇着住家保姆,孩子平时都住在爷爷奶奶家,不需要叶美兰照顾,叶美兰在矛盾和犹豫中,能做的只有努力把家里收拾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甚至勉为其难地去考了纸夜大文凭,以期缩小与孙建冬的思想差距。叶美兰做了她力所能及的,但是孙建冬内心并不买账,他认为打扫卫生是每月花几百元钱就能请个钟点工搞定的事儿,是不值钱的劳动力,而关于那纸文凭,孙建冬认为从结果看,对叶美兰的思想水平没有起到任何提携的作用。

从2002年初到2005年夏这漫长的三年多里,股市不但没有丝毫转暖,而且愈发走向深渊。孙建冬无可救药地依然满仓,而他的股票市值已经缩水为43万,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在一个极度绝望的夜晚,他歪歪斜斜地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远离毒品远离股市”八个痛苦的汉字。

有时候他想,或者叶美兰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样毫无用处,要是三年前听了她的,至少现在还有60万的本金在。但是,在十里洋场的大上海工作了三年多后,叶美兰瘦小的外形和普通的衣着越发地让他喜欢不起来了。

眼瞅着自己一年一年奔四而去,至今仍住在那套仅有的不足一百平米的单元房里,心高气傲的孙建冬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套房子还是当年他和叶美兰结婚的时候买的,位于一个朴素的小区,邻居都是些日子平常的人家,小区物业收取低廉的管理费,保安的模样多半不讨人喜欢,矮的矮瘦的瘦,说话的样子没有礼貌,他们的制服料子廉价做工粗鄙,小区建筑的外墙几年都难得清洗一次,到了冬天的晚上,楼道里摇曳着昏暗的灯光让疲惫的归人心中凄惶,每当这个时候,孙建冬心中就情不自禁地浮现出DB专业气派的办公室以及五星酒店们电梯间里铮亮的四壁和柔软的地毯。他们的房子在9层楼,天天上上下下的爬楼梯,闹得叶美兰每次下楼来买东西,都要仔细想想是否还需要买些别的什么,而他的同学中有些人已经二次购房,住进了漂亮宽敞的电梯洋房。

除了个人资产上的失意,孙建冬曾经两次竞争大区经理的位置,均铩羽而归,至今也没能在公司里混上个满意的级别,六年来他一直停留在一线经理的层级上。这一切都令他的心中充满了焦虑。

孙建冬把双手枕在脑后,想着邱杰克走后空缺的大客户部南大区经理的位置,他一直在努力争取这个职位,这回,他模模糊糊地预感到似乎是有希望了。

一晃已经离家在外三年了,他暗自感慨着,这次如果真能得到邱杰克留下的那个空缺,终究还是要回到广州去了,莫非命中注定,他就该在法律上属于叶美兰,他赚多少钱都是替叶美兰赚的?

每次想到叶美兰,孙建冬总是一半儿抱歉一半儿厌烦。叶美兰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忍耐,从一而终是她的人生信仰。在叶美兰三年如一日的坚忍和追随中,这场由孙建冬发起的精神冷战,对他本人的折磨似乎甚过对叶美兰的折磨,他越来越感到自己的血气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有时他似乎不想跟任何女人一起过了,但求能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孙建冬的大脑风车般转着,他忽然意识到几乎忽略了沙发上的沙当当的存在,这让他有点抱歉,似乎是为了弥补,他在黑暗中侧耳听了听沙发上的动静,沙当当的呼吸很轻,轻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她一动不动地蜷缩在毛毯下面,似乎睡得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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