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婷:以色列散记(2)

由大卫王之子所罗门建造的神殿,已在历次战火中夷为平地。我们从橄榄山眺望遗迹,然后参观它的模型。露天模型有两百多平方米,周围聚集着一群一群的中小学生、大学生、民兵和军人,他们在这里上历史课。阳光像火焰一样在石板上擦出噼啪的火星,游客们都躲到稀疏的树荫里。以色列人做着笔记,脸上十分坚毅和专注。

耶路撒冷的教堂众多,我们眼花缭乱。万国教会是要去的,因为它旁边的橄榄园,是耶稣被捕前苦恼地祈祷着度过最后一夜的地点,那八株蜷曲的老橄榄树,据说已有几千年历史;艾克撒清真寺也是要去的,它曾经以十四列二百八十根圆柱夸耀于世,但三度地震的发生终于彻底毁灭,现在它的沉重色调的巨大圆顶和七扇拱门,仍使我们心甘情愿脱掉鞋子进去朝拜;耶路撒冷的圣地是圣墓教堂,它占地甚广,即使手持一张示意图,我深信我们一定遗漏了不少圣迹。

国会外铜铸的七枝烛台、老街上的风车、热带树木和白色建筑相映的迦法路……

流浪在地球各个角落的犹太人们,每年只能一次回到这座墙下集体哭泣……

矗立在绵延城堡的大卫塔,看不出屡经修复的痕迹,仍保存着古堡原始的沧桑和厚重。现在这里是耶路撒冷的"历史博物馆"。它的苍黄和悲凉,在与岁月的抗衡中,呈现一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仿佛是犹太民族的底色,竟吸引我重复到这里三次。当然,门票也是很贵的。

临离开的前夜,主人以古堡著名的午夜灯光音乐会(台港一带称"声光秀")招待我们,但我想到清晨将开始的长途飞行,没有勇气随其他外国诗人做通宵达旦的狂欢。垂头丧气回旅馆收拾行李,并吞下两片"安定"。

哭墙与"悲痛之道"

哭墙是犹太民族信仰的象征,全世界犹太人的巡礼地。

这堵高十五公尺的石墙,原是被破坏的神殿幸存下来的最后一面残垣,史称西墙。流浪在地球各个角落的犹太人们,每年只能一次回到这座墙下集体哭泣和祈祷,祈求上帝赐福,宣泄多年的亡国之痛。回不来的人,只好朝着墙的方向膜拜,这里总是哭声不断,所以又叫做哭墙。它是犹太民族统一和再度征服耶路撒冷的梦想。

一九六七年六月七日,以色列军队终于来到墙前,写下犹太历史最难忘的一页。当我在博物馆看到这幅历史性照片:墙下荷枪实弹却泪流满面的青年士兵们,我的眼睛不由得湿了。

由于哭墙所具有的宗教象征意义,因此不加刻意修缮,保持了石块杂叠,草丛蓟藓寄生泥缝的原始状态。不买门票,不许兜售纪念品和零食。辽阔的广场上永远熙熙攘攘,除了游客,据旅游部门统计,每年来朝观的犹太人就有六十万。

进到广场之前,要打开提包检查和武器测试。走近哭墙时,有一位和气的老妪给席慕容披上一件特备的披肩,因为席穿的是一件无袖连衣裙。安问我要不要像其他人那样,把自己的心事写下来,将纸条塞进墙缝,据说这样可以和墙沟通,很灵验的。我开玩笑地回答:"我不相信它懂中文。"

离开哭墙,就近步行去"悲痛之道",或者翻译成"苦路"。当年耶稣背负十字架从这里走过,整过极刑从第一站鞭打的教会开始,一共分为十四站,最后五站集中在圣墓教堂。每逢星期五下午,当地教会都要举行"哭路"仪式。复活节期间耶稣受难节前的那个周五,简直万人空巷,水泄不通。站站都有圣迹、传说、教会、修道院和祈祷室。漫游哭路,犹如穿行在圣经之间。

这条悲伤的小路其实十分热闹而且世俗,宽不及两米,多数屋檐相接不见天光,高高低低,全是石阶,很像我们闽南的小街曲巷。街边密密挨挨都是小店和地摊,亚美加、阿拉伯、犹太、欧美,甚至中国的小纪念品,都在殷勤招来游客。

当年犹太人在破城之前,选择了"不自由,毋宁死"的殉难结局。他们推出十名勇士作为自杀的执行者,自愿接受亲密战友的一剑刺喉……

从门缝塞进来的忧喜

每次出国,我都会给自己买一件小纪念品。但是这次我带的美金不多,而邀请方不像西方国家那样付给报酬或零用钱。我的钱刚好够付私自出游时的门票、出租车、饮料(沙漠气候需要不停地喝水)和简单的快餐,甚至还咬紧牙根买了一本昂贵的中文版以色列画册。最后我强扣了一百谢克(以色列币,四谢克相当一美元)在手心,想至少买一张哭墙的塑胶画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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