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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吴胖子的伟大友谊可以追溯到大学时期的一个早晨。那是1989年的一堂写作课,我早早赶到教室,却发现一个同学都没有,老师来转了一圈儿就回家了,我坐在空空的教室里看小说,吴胖子走进来问:“怎么都不上课了?”我宿醉未醒,头疼欲裂,口干舌燥,懒得理他,他忽然登上讲台,用黑板擦敲了敲桌子一本正经地说:“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学习!”我抬头看他,他接着说,“华北之大就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了?”我拍案而起:“在这国家危急的时刻,我们怎么能躲在书斋里,我们要走上街头。”
吴胖子笑了,从书包里拿出一听百事可乐,扔给我,那甘甜的汽水滋润了我的喉咙,也滋润了我渴望友谊的心田。他问我:“走上街头,你想去哪儿?”我们当天就去了北海公园,并在此后不停地闲逛,有一天他拉我去他家,关上门窗,给我看黄色录像。那是我第一次看A片,两眼发直,此后三天都精神恍惚。吴胖子的家也给我留下深刻印象,那是一栋干部楼里的两个单元,一套两居室他父母住,一套两居室他自己住,屋子里放着一辆日本产的小摩托车,说是他爸爸送给他的18岁生日礼物。他不会骑,车也没上牌子,他说他爸爸有办法给他上牌子。我当时一个“官倒儿”也没见过,倒觉得应该打倒吴胖子他爸爸,然后把那辆小摩托车抢到手。
再后来学校里搞教育活动,每个学生必须参加,不论上面老师在讲什么,吴胖子都捧着一本书在课桌下面看,书名是《民主与专制的社会起源》。教育学习之后,同学们都很沉默,有一个周六下午,我们一起骑自行车回家,他忽然对我说:“这段时间的学习我很有收获。”我奇怪,问他收获何来,他说,“好多所谓苦难,都是他妈的活该。”说完他冷笑一声,又重复一句:“They deserve it?”
吴胖子和我同一个宿舍,可他很少在宿舍里住,床铺上有简单的铺盖,却大多是给校园里的流浪歌手准备的,吴胖子住在家里。那时候他还不叫吴胖子,叫吴笑宇,体重70公斤。他私下里和我说,你怎么能忍受和一帮农民住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