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是建国35周年,那年十一要在天安门广场搞庆典。我们学校担负了国庆仪仗队的任务,要排列整齐,手举纸花,从天安门前走过去。教导处那位分不清铅和石墨的老师给我们训话:这次仪仗队,我们要排成70列的纵队,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排出70列的纵队还能走得齐整,只有朝鲜,排出过65列的纵队,我们就是要比朝鲜强,70人一排照样能走齐。听了这番话,我们都很振奋。
“有了这个光荣的任务,我们的暑假提前结束。学校的操场面积不够大,我们要到地坛体育场练齐步走。天热,休息的时候会有免费的北冰洋汽水喝。有位师兄,一口气喝下去12瓶汽水,撑得直打嗝,就在跑道上跑圈儿,于是全体同学都知道他12瓶汽水的记录。练齐步走可以暂时逃脱校园的管束,有一次练习结束,我鼓起勇气,把我写的一首情诗给她看,那是一连串的问题,大概就是为什么刮一阵风我会想起你,下一阵雨我会想起你之类的,写在一张稿纸上。”
“你那么早就是文学青年了?那么浪漫。”
“那时候我们可不止是文学青年,我们还排戏,还搞画展呢,我们班里几个人组成了一个小团体,就跟《死亡诗社》那个电影差不多。我们当时排的是苏联人万比洛夫的《和天使在一起的二十分钟》,后来演戏的这几个人,一个去中戏念书,现在是个导演;一个成了摇滚歌手;还有一个在中关村倒腾显示器,成了大款;还有一个女孩子,演一个打扫卫生的大妈,是谁演的来着?”
“不是小南吗?”
“不是,是我们班的一个姑娘。那时候姑娘不愿意和我们一起混,怕耽误学习,我们去求我们班的那个女孩儿演戏,就三句台词,她都背下来了,可不参加排练,说演的时候上场就行。可惜这场戏最后也没排成,排了好久,后来就没兴趣了。我们还搞了一个画展,每个人都画一张画儿贴在教室后面的墙上,我记得大概是个中秋节,我带小南参观我们的画展,然后我们一帮人在教室里偷着喝酒,后来她还给我写过一个纸条,好像说的是,但愿人生也如今晚的月亮般美好圆满,我看了特激动,好像当天就看到未来几十年我们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儿孙满堂,诗歌唱咏。可惜她那个学期结束就转学走了。新年的时候她还给我写过一个纸条——崭新的时光将降临在每一个有意识的生命身上,它们将赋予他最积极的意义,而这些生命本来就应该是,携带着旧日的全部光华,褪去了往昔的一切污迹,还有刺伤心灵的烦忧。她给我这纸条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她要离开我了,其实那时候我们顶多是一起溜达溜达,可后来她说她那时候特别有负罪感,转学走了就用半年的时间参加高考,考上了北大。她学习可真好,凭什么我学习那么差呢?丫那时候老让我看《傅雷家书》,你说,一女的,要按傅雷教育他儿子那样教育她男朋友,也挺难受的啊!不过,她现在是一个博士,真是了不起。她那时候有个座右铭,永远做一个出类拔萃的人,三岁看老,她可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