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蓝 十(4)

“这是好事啊。”

“天花板太高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过——”这时,她被雷布思的声音打断了。

“不好意思,”雷布思说,“我对唧唧喳喳的闲聊不是很感兴趣。”

“你倒挺会讽刺。”

“这是因为我经常练习。节目进行得怎么样了?”

“我以为你并不想和我探讨节目的话题。”

雷布思又耸了耸肩膀。“这总比自己动手装修房子有趣得多。”他站起身来,给她又倒了一杯。

“进行得还算顺利。”她抬头看了一眼雷布思,而雷布思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她的酒杯。“要是你同意接受采访的话,就更好了。”

“我是不会接受采访的。”说罢,他坐回到椅子上。

“不会接受。”这四个字在她的嘴里重复了一遍,“要知道,无论你接不接受采访,节目依然会照常播出。播出的日期也已经定好了。你读过斯帕文先生的书吗?”

“我对小说不怎么感兴趣。”

伯吉斯将目光转向音响旁边的几摞书,它们无声地证明了他在说谎。

“我所见过的囚犯几乎每个人都声称自己是清白的,”雷布思接着说道,“这是一种生存的手段。”

“你没有遇到过审判不公的情况,是吗?”

“你说错了,我见过的不计其数。但是问题在于,审判不公通常指的是那些罪犯侥幸逃脱了惩罚。整个司法制度本身就是一种审判不公的产物。”

“我能不能引述你的这几句话?”

“这样的谈话只能在私底下说说,绝对不可以拿去引述。”

“你应该在说之前就把这解释清楚。”

他竖起一根手指,对伯吉斯摆了摆。“不行。”

她点点头,接着拿起酒杯,向雷布思示意干杯。“这杯酒就算是我对此的承诺。”

雷布思把杯子举到嘴边,但是没有喝。在威士忌的作用下,他说起话来竟然无所顾忌。而且此刻他感到非常疲惫,大脑似乎快要爆炸了。这是暗含危险的鸡尾酒。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更加小心谨慎一些,而且得立刻提高警觉。

“想听音乐吗?”他问。

“这算不算是巧妙地转移话题呢?”

“有什么问题就直说。”他走到音响跟前,把一盒名为《多管闲事》的录音带放了进去。

“是哪个乐队的专辑?”她问到。

“平克弗洛伊德①。”

“呀!我喜欢他们。是新歌吗?”

“不算是。”

他把话题引向她的工作。她告诉雷布思她是如何进入电视台的,并且顺着思绪回溯到她的童年生活。她不时询问雷布思的过去,对此雷布思只是摇摇头,示意她接着讲下去。

在他看来,她需要暂时停一停,休息一下。然而她似乎说上了瘾。也许这就是她允许自己休息的方式:和雷布思交谈,同时也等于是在工作。这又是罪恶感造成的,确切地说是罪恶感和职业道德的共同作用。雷布思不由得想起一则关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逸闻:时值圣诞节期间,对立的双方从战壕里走出来一一握手,踢一场足球比赛,然后返回战壕,重新架起枪炮……

在一个小时内,她喝了四杯威士忌。此时她躺在沙发上,一只手垫在脑后,另一只手则搁在腹部。她刚才脱掉了上衣,露出一件白色的圆领长袖运动衫。她把袖子卷起来,手臂上的汗毛在灯光照射下显出金色的光芒。

“最好帮我叫一辆出租车……”她轻声说,这时身后的音响里开始播放《管钟》②这张专辑,“这又是哪个歌手?”

①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是英国著名摇滚乐团,风格为迷幻和前卫摇滚。前文提到的《多管闲事》(Meddle)是他们的第六张录音室专辑,发行于一九七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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