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钟,他以一杯酒告别了昨晚的好觉。
他醒得很早,穿好衣服后,决定去外面走一走。他穿过草坪公园①,然后沿着乔治四世大桥和繁华商业街往前走,不知不觉就到了科伯恩街。对青少年和嬉皮士们来说,科伯恩街是个购物天堂。雷布思想起了科伯恩市场,那时它简直糟糕透顶,比现在破烂多了。安吉里戴尔就曾在这条街上的一家商店里买过项链。也许雷布思带她去咖啡馆的那天,她就戴着那条项链,不过他并不这样认为。他收住了自己的连翩浮想,转身拐入一个过道。那里有一段陡峭的台阶。经过台阶后,他再次左拐,来到市场街。瓦弗利火车站②就位于他对面,旁边有一家酒吧正在营业,满足了那些夜班工人的需求。他们可以在回家睡觉之前上那里喝一两杯。但是里面也同样能见到生意人的身影,为新的一天作准备。
①The Meadows,位于爱丁堡城南的大型绿地公园。
②瓦弗利火车站是爱丁堡主要的火车站。
附近有报社的办公室,因此酒吧里的常客大都是印刷工人和助理编辑。在这里总是能看到油墨刚刚变干的最新报纸。这儿的人都认识雷布思,因此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有人打扰他。即使某个记者来这里喝杯酒,也不会缠着他讲采访的事。这是一种不成文的惯例,从不曾打破。
这天早上,三个十几岁的年轻人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坐在一张桌子前,几乎没碰摆在面前的酒杯。他们衣冠不整的样子和昏昏欲睡的精神状态告诉雷布思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场持续二十四小时的“战役”——一日一夜的狂欢。白天的时光是轻松安逸的,早晨六点起床——在类似这样的场所开始喝酒——酒吧一直营业到午夜或者凌晨一点钟。之后是夜总会和赌场,然后再来到位于洛锡安路上的比萨饼店,结束这马拉松式的夜生活。比萨饼店直到清晨六点仍然在营业。接着他们又可以返回这里,利用这段时间喝最后一杯酒。
酒吧内十分安静,没有电视,也没有广播,吃角子老虎机尚未接通电源。这又是一个不成文的惯例。每天的这个时候,你在这个地方所做的事情只能是喝酒和看报纸。雷布思把一杯水倒进威士忌酒杯里,然后拿着酒杯和一份报纸朝一张桌子走过去。窗户外面的太阳呈现出皮肤一样的粉红色,在牛奶色的天空中显得很鲜明。散步的感觉很好。他喜欢城市的宁静:出租车、早起的市民、最早随主人出来溜达的狗和清新的空气。但是前一晚上留下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有只垃圾箱凄惨地倒在地上,草坪公园里一把长椅的椅背坏了,锥形交通路标被扔上了公共汽车候车亭的顶部。酒吧的情况也不例外,昨天夜里制造的污浊空气还没有完全散去。雷布思点了一支烟,开始阅读报纸。
内页的一则报道引起了他的注意:阿伯丁即将举办一场关于近海污染防治和石油产业作用的国际大会。预计将有来自十六个国家的代表团参加此次会议。文章内还附了一则较短的新闻:位于设得兰群岛东北方向一百英里以外的班诺克油田马上就要走到“有效经济使用年限”的尽头,面临停产。环保人士正密切关注班诺克主采油平台的动向。它的主采油平台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重达二十万吨。他们很想知道其所有人,也就是T-博德石油公司,接下来会采取什么措施。按照法律规定,该公司已经向工业贸易署下属的石油天然气分部提交了停产方案,不过方案的具体内容尚未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