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民家大门口,天青紧走几步,轻轻开圆大门,然后,箭步射到天民家门口,猛推屋门,那门竟开着,他心里闪悠一下,忙跳进屋里,撩开东间门帘,一下呆怔了:靠墙的一张床上,分摊了四张报纸,一张报纸上堆着一堆黑木耳,天芬正在慢慢包。天民站在桌子前,把一大包黄花菜也分成四堆,一下一下均匀着。他俩一看突然进了满屋人,有点惊。天民半晌说:“你们……来,过来坐嘛……”
来人都懵了,一个个尴尴尬尬呆站着。
“天民伯,你们……”
“天芬明儿天去洛阳,弄点土货让她带给大夫们……过来嘛,站着干啥。”
天青如同头上挨了一闷棍,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慌慌乱乱,六神无主,脑子里一片空白,站在门帘的暗影里,冷汗从后脑勺流进脊梁骨。
“过来天青,坐床上。”天民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坐啦……我咋今儿听说……你买了电视哩……”
“买电视……纯瞎说。”
村人们纷纷退出了天民的屋。
“那我们去看了。”天青说着,随着村人们木木地走出来。
天依然黑黑的,起了风,把错乱的云彩朝南吹。云彩过去的地场,有淡淡亮色,影影绰绰能找到几粒星星,像缀在一块大灰布上的小扣儿。故里的街,灭了路灯,就和早先的夜里一样静,大小胡同,绝少有人走动。只有庙前的十四英寸电视机,一闪一闪,不时透出一小片蓝色亮光。
喜梅这几天,心里有些乱,和天青的那档儿事情一出,心就不安了。走在村街上,明明知道没谁在看她,没谁嘀咕她,可她自个老犯疑,总感到有人在身后指指点点的,因而就不太上街走动了。每每吃过夜饭,天刚擦黑,就闭门关窗,上床躺下。睡不着,就望着房顶想七想八。要和天青合伙过日子了。她答应选罢村长就嫁过去。有了那样一档事,她不能不答应。先前,她多少次地想过嫁的事,可这会儿真的要和天青一搭过日子,心里反倒有了苦酸味。她隐隐觉出来,天青这几年活得很硬实,在村里如同一堵墙,可真的靠到那墙上,那墙也不一定能挡风。若不往天青的墙上靠,孤孤零零过日子,末了自个会老死在这三间瓦屋里。这些七七八八的,很清亮想了也没用,可她还要想,还要想!
今夜儿,天青从这儿一走,她就上床躺下了,睁着眼,盯着房上的檩条、椽子,把想过的事情,颠来倒去翻烙饼。熬到下半夜,刚想合眼睡,天青突然来敲了她的柳条窗。
“你走吧……让村人知道了,还能见人嘛!”
“你想哪儿去了,喜梅,我从你这儿一走,独自想了大半夜,觉得咱还是明儿天登记好。”
“明儿天……不是说好月底吗?”
“大后天选村长,我想还是把喜日改在后天里,横竖都要花钱请客的,何不明天去登记,后天你过门,赶在选村长的前一天,把村里人都请去吃一顿。”
“……”
“我看就这样定下吧,明早我骑车来叫你。”
“来不及的,天青。”
“能来及,请客的事我张罗。”
天青走了,她一夜没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