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还是回到《平平淡淡》这部小说上来,让我们替我们这个社会唱一曲《麻木:农民生存的唯一武器》的这一阶段的最后的挽歌:
入夜,洪家峪人闹了洞房。
苗家少了一人,大女儿女婿便留下弥补寂寥。当月亮初升,村落里一片光明的时候,苗家爹在院内设了一桌,上陈苹果、柿子、石榴、梨、红枣。五色供果盛五个盘儿,中间置放一个精心储藏多日的西瓜,瓜前竖立一个整整一斤重量的月饼,两旁又各摆熟毛豆一盘。苗家娘焚了香火,烧了纸马,拜祭了月亮,大女婿、大女儿也都过来坐在了桌前。
苗家爹说,总算办了一件事情。
大女婿说,我想在镇上开一个食品店,专卖礼品、糕点、罐头啥儿的。
苗家爹说,能行?
大女婿说,专卖洛阳的货,准行。
大女儿说,你有本钱?
大女婿说,想先借赵家的,不知肯不肯借哩。
苗家爹说,只要他有,准会借的,是亲戚了。
苗家娘过来分开了月饼,都吃将起来。月亮不消说的圆大,发红,内里淡影如云样浮动。吃着,看着,短不了说些赏月时年年说的俗话以后,大女儿就和女婿朝家去了。
过了一个喜悦的中秋。
但是,麻木毕竟是农民和社会灾难的链条,对农民,它既能带来喜悦,更能带来悲哀;对社会,它既是一个时期平稳的砝码,更是另一个时期冲毁一切的洪流。
消除农民麻木的办法,绝不是如土地革命时期一样,唤起农民的觉醒,而可能应该是唤起农民自身消化麻木的功能。消化的方式,应该是这个社会的迫在眉睫的思考,也是另外文章中饶舌的一道话题。而这里要说的是,我们今天的社会又到了麻木循环的链节,旧的农民的麻木将要从省悟结束,新的麻木还未曾孕育出来。
对于一个国家或者民族,尤其如中国这样的农民大国,最可怕也最可喜的是农民从旧麻木中醒来,最可悲也最可贺的是,让农民自己重新陷入新的麻木中。
过去的土地革命农民对麻木的醒悟,应该是今天经济革命农民麻木结果后的镜子。
苗、赵两家的事情,仅是一个小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