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士还乡(12)

指导员拧着眉毛松开手,中士又接着和大家一一握手告别。握到排长时,排长说你结婚来份电报,我们全排人给你送份礼。中士笑说谢谢,排长说是真的,中士说我来电报。排长说农村时兴跑计划生育,你头胎要生个女孩,二胎快生时,没地方去,就找个借口来咱们弹药库住些日子。中士一听这话,就哭了,握着排长的手软得没丝毫气力。

眼下,中士啥也不想,只觉没趣。啥儿都没趣。

陈饼子从三婶家回来了,入院时他背佝着,头压在地上,步子走得拖沓。中士妹从屋里出来,见他妹没有回来,就拦在屋门口。

“你妹哩?”

陈饼子立在院里,不语。

“你妹哩?!”中士妹又问,声音很高。

陈饼子看媳妇一眼,忽然,不言不语,就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两眼盯着地,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塌下砸到他的头上,任媳妇如何厉声、如何问话,就那么不答,就那么谁也不看。中士妹见男这般猪样,胸脯气得鼓胀,几句骂话出口嘴上就有了白沫。

中士过来拉着妹:“你看你成了泼妇。”

她看中士一眼:“他家人不讲信用!”

中士把妹推到一张凳上:“我走啦……”

中士妹回屋提一个包袱出来,盯着男人,说:“你过来!”陈饼子就慢慢起身,慢慢走来,萎缩在门口。“我哥要走,”她说,“你妹不回来,你把事情说个明白,我整了东西,不行我就随哥走。”

听了这话,陈饼子看一眼媳妇包好的衣物,汗立马挂满额门:“三天后……我把妹送去,现在,找不见影儿,躲了……”

中士妹看着哥。

“算啦,”中士说,“你给一句实话陈饼子,你妹是不是连见都不愿见我?”

看一眼媳妇,陈饼子说:“她是……”

中士问:“为啥?”

陈饼子说:“她相好家有钱,给小学捐盖了十间房子,是全县典型,入了党,还要当支书。”

中士不再吭声,到桌边把罐头、小糖、杂食掏出堆在桌上,回过身来,对陈饼子道:“你给你妹说,婚事算啦,我不勉强她。”说完,就提着空袋,大步走出屋子,朝大门外走去。

中士妹抱着娃儿,挎着包袱,跟在他身后。

陈饼子僵在门口,喊出一句话来:“娃她舅……”

中士立下,回过头来,见妹跟在身后,立时怒冲脸上,说你干啥?妹说我随你走。中士说你疯了!妹说我走他妹才会嫁去。中士就盯着妹妹看了半晌,咳了一下嗓子,说:

“我能娶下媳妇,比她妹好的……”

中士妹凝视着哥哥。

陈饼子说:“要么,你成家花钱,多多少少,我出。”

中士笑笑,说不用,我有钱,然后,从妹手里要过包袱递给陈饼子,说妹你好好跟饼子哥过日子去!就出了大门,不等他们灵醒,又将大门严严关了,大踏步踩进了村胡同。

中士离开陈村,太阳已经偏西。山梁上染着淡淡红光,玉蜀黍的藻味香味阵阵扑来打着他的鼻子。翻过沟河,他对着落日撒了泡尿,就沿着来路回家,想太阳将落了,又过了一天,若还在弹药库,该是吹哨吃面条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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