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白雪:饥荒的年代(27)

但是没有,一切全都没有发生。在每日他从田地中劳作归来之后安歌依然像平日里那样抱着恩暖在堂屋中喂奶,她递给他毛巾擦汗给他盛上一碗热饭。在夜晚安歌也依然像只柔软的小动物一样枕在他的胳膊上同他沉默相对,他敬畏得不敢碰她一下。

他已无法在这种强烈的焦躁不安甚至恐慌之中继续等待下去,于是洛永烈这样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在某一日面对安歌时轰然跪倒。他流了满脸爱情的热泪用一种婴儿般柔软的声音向她乞求道,安歌你走吧,你现在就走马上就走,我已亏欠你太多年可我这次真心实意放你离开。我只求你离开只愿你离开莫再留下将我折磨,我祝你同宋绝笙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相亲相爱一生一世,我祝福你我甘愿拿我的整颗心祝福你,而只要你离开我……

最后他抱紧她的双腿,拿她的裙摆抹自己过剩的泪水与鼻涕,他反复沉吟着"离开"二字,那声调同他说"杀你"时一般惨绝。他一生没有那样狼狈过,他此刻全然是一个失措的孩子的形象,他要把他的爱妻奉献给另一个他仇恨的男人而奉献得那般心甘情愿。他觉得这是他此生第一次像把心整个掏出来一样疼痛。

安歌再次失去了言语只是挥舞着双臂做出强烈拒绝的手势,她摇着头不停倒退同样被莫名的热泪浸渍了满脸。她不许他在将她折磨了这么多年之后将她抛弃,她要跟他纠缠到底跟他厮守到老,她甚至也想过相亲相爱这样美好的字眼用在她与他的身上。

那样整整一个下午的流光在安歌与永烈彼此互不能妥协的斗争中流逝。洛永烈感觉他耗尽了一生的泪水与柔软都无法将面前这心底坚硬如磐石的女人说服。最后他采取了他根本不想而不得不为之的方法,他高高举起了他最最心爱的恩暖变换了语调厉声对安歌喝道,我要你离开我要你跟宋绝笙走,否则我摔死恩暖!

他看见她愣住,看见她的眼泪簌簌地下落,最后,他等来了他期待的那个动作,她点头了--她同意离开他了!

一刹那沧海桑田,他突然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他缓缓地放下恩暖,抱紧他,亲吻他,同时另一只胳膊揽住了安歌。他对着他的女人和孩子大声地哭泣。

在洛家同林家沉寂了多年之后,洛永烈因替妻子安歌操办婚礼而再次引发了整个村子的轰动。他满面红光地奔走忙碌仿佛即将成为新郎的人是他,宋绝笙终日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却怎也望不透这些人的命运。

在安歌离开的前一日她强烈地要求和永烈最后一次同床共枕。永烈像个僵尸一般平躺在床上不敢动弹,她爬到他的身上咬他的每一块肉舐他的每一寸肌肤,她把眼泪植遍了他的身体。永烈受宠若惊得浑身颤抖,面对他熟悉的洞穴他柔软得无法进入。他抚摸那些他留给她的伤疤,他说,原来我种植了这么多美丽的花朵啊!

夜晚终于被他们合流的泪泡透了,泡破了,泡尽了。天亮的时候洛永烈轰然坐起了身,他一把拉起安歌让她套上那件纯白色的长裙,那毫不像喜服而像丧服。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让他的妻再嫁的时候漂亮一点再漂亮一点,他把白的粉红的胭脂全部抹到安歌脸上,只是安歌不停倾泄的泪水把这些迅速冲褪了色。

正午之时洛永烈一手拉着林安歌一手拉着宋绝笙将他们送上了村口的小船,他要把他们送到另一个地方,一个或许可以称作幸福的彼岸的地方。他将恩暖送予了安歌,他甚至把那块安歌强烈要求带走的磨石在船头安置好了。最后告别的时刻他已不再同安歌讲话,他只是紧紧握住绝笙的手不断重复着"兄弟"二字。此时宋绝笙的手心中握着大把的关于未来的不确定,他看见站在远处的永清和小叶同时对他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容。

离别在一种无以言表的沉闷中发生。每个人心头积压的大片云朵如同头顶的浓郁的黑云一般,似乎稍一触碰就有灾难哗啦哗啦地倾覆。永烈望着他们远去的小船,他不明白为何这条处在洪水期的河流在今日会这般平静。

他看着那条船渐渐驶向河的中央,看着安歌站起身来对着绝笙比划着什么。绝笙似乎在反对,他摇头,他摆手,但最终同意,他照着安歌说的那样,搬起了那块磨盘。他望向平静的河面,最终"轰--"的一声,将它投入了河的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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