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懒洋洋的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里不肯露头，已是下午时分还满院子的阴凉，焦虑的季宝臣索性命下人搬出太师椅坐在假山前，苦等着外面的消息，水烟袋的烟丝装了没抽两口，又磕出来重装，伺候着的丫鬟手都酸了，可季宝臣还是把手一伸，指指水烟袋冷冰冰地说：“装啊！傻愣着，白养活你了。”
季宝臣心乱如麻，左等右盼中，翠江县警察局的郭局长千呼万唤始出来，骑着高头大马的他带着十几个手下现身了。
一番虚虚实实的客套后，刚落座，郭局长整了整笔挺漂亮的制服衣领，抽出一把折扇山呼海摇起来，又绷起脸说：“老季呀，人怕出名猪怕壮，树大招风，惹着黑道了吧！别着急，按规矩这玉石镇正在翠江县的管辖范围，本局长当然责无旁贷，自当保境安民！放心吧，有我在包你满意，本局长手到擒来，药到病除，一定把这帮顽匪全他妈的一扫而光！”臃肿、白皙的手指在半空中优雅地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郭局长肥胖的短臂一挥，嘴角一撇神气十足地说道。
肥硕身材的郭局长额头早已汗水淋淋，五姨太赶忙接过局长的折扇，站在局长侧身后亲自打扇，徐徐的清风合着五姨太那浓郁的桂花香水味儿频送，局长甚是满意，微笑又浮现出来。
“那敢情好，先谢谢局长大人了！只是这会儿，土匪早跑得没影踪了，只留下这封书信，您老过过目？”季宝臣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说道。
“老季呀，嫌我来晚了，你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老子不喜欢这一套，本局长生性就是扛着炮筒子进城——直来直去。实话告诉你，开春以来，本地面很不太平啊，你们这些弄玉、搞玉的商人们只管闷着头赚钱，吃香喝辣的，成天躺在被窝里数钱、纳妾，哪知道当下的形势逼人呐。先说说咱们松蟠省的王督军王大元帅，他老人家先是宣称效忠南边的革命党，拥兵自重硬生生夺了大清朝管辖的这块地，可辛苦不少油水不多，虽说咱们这儿翡翠生意红火，可咱督军爱民如子，一心想着保境安民，从不横征暴敛。但外边的形势风云突变，如今是北边的袁大总统势力日益壮大，连南边的老孙也得让人家三分，咱督军风向一转，又命省里的两位参议北上联络，这不，又效忠袁大总统他老人家了嘛，咱督军可谓鞠躬尽瘁呐。”顿了顿，郭局长用手向上提了提肥硕的肚皮，抓起八仙桌上的茶碗，一扬脖儿倒下去一杯清香扑鼻的绿茶。
“五姨太掌扇，我哪儿承受得起。”局长大手一摆，招呼一名俊秀的丫鬟，示意她过来给自己打扇乘凉，丫鬟赶忙打扇，可郭局长不忘一脸淫笑对着丫鬟、五姨太挤眉弄眼。
少顷，郭局长头一扭，清清嗓子接着说：“去年头里，南方革命党派来的人筹集革命经费，咱省里派专员高接远送的。可今年头里，再从南边来的人就成了乱党分子，见一个抓一个，抓一个审一个。依我看，这就叫‘南北对峙、互不相让、针尖麦芒、寸步必争’，如此一来，我整日里忙得屁颠颠的，四下里搜捕南方乱党，一下子瘦了十几斤，这活儿，出力不讨好，谁他妈的能搞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前几天好不容易抓了一个乱党，探子说他是从广州来的，这乱党嘴太硬，审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
“局座事必躬亲，真乃公务人员之楷模，那些革命党真不长眼，老来咱们这儿瞎闹腾啥？”
“咳，五姨太此言差矣，革命是什么？是先革钱，后割命，总归是把旁人兜里白花花的银子革到自己口袋里，只要刀枪把子一攥，这天底下没一个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轻咳一声，季宝臣努力挤出点笑容说：“呵！这倒是民国宪政新详解，也算新主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