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教育和选举(2)

这里头,从乡学里升上来的俊士、选士等,和王大子、王子、群后之大子、卿大夫元士之适子,都是同学的,而且是“入学以齿”,注,皆以长幼受学,不以尊卑。很为平等的。所争者,乡人须“节级升之……为选士、俊士、至于造士。若王子与公卿之子,本位既尊,不须积渐,学业既成,即为造士”。《正义》。有些不平等而已。

选举的法子,虽然如此,然而实际上:(一)乡人能够升人大学得为进士的,恐怕很少;(二)就是得为进士,也未必能和贵族出身的人同一任用。俞正燮说:

周时,乡大夫三年比于乡,考其德行道艺:而兴贤者,出使长之,用为伍长也;兴能者,入使治之,用为乡吏也。案《周官·大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一日六德:知、仁、圣、义、忠、和;二日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三日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乡大夫“三年则大比,考其德行道艺,而兴贤者能者。乡老及乡大夫,帅其吏,与其众寡。以礼礼宾之。厥明,乡老及乡大夫群吏,献贤能之书于王;王再拜受之;登于天府,内史贰之。

退而以乡射之礼五物询众庶。”《注》:“郑司农云:……问于众庶,宁复有贤能者。……此谓使民兴贤,出使长之;使民兴能,入使治之。”这是另一种选举法,和《王制》无从牵合,俞说推而广之,误。其用之止此。《王制》推而广之,升诸司马日进士焉,止矣;诸侯贡士于王。以为士焉,止矣。太古至春秋,君所任者,与共开国之人,及其子孙也。……上士,中士,下士,府,史,胥,徒,取诸乡兴贤能;大夫以上皆世族,不在选举也。……故孔子仕委吏乘田,其弟子俱作大夫家臣。……荀子《王制》云:王公大人之子孙,不能礼义,则归之于庶人;庶人之子孙,积文学,正身行,则归之卿相士大夫。徒设此义,不能行也。周单公用羁。《左传》昭公七年。巩公用远人,定公二年。皆被杀。……夫古人身经百战而得世官,而以游谈之士加之,不服也。立贤无方,则古者继世之君,又不敢得罪于巨室也。……《癸巳类稿》卷三《乡兴贤能论》。

俞氏此论,于古代阶级社会的情形,可谓洞若观火。我说六经原是儒家改制所托,固然不是凭空捏造,凭空捏造,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持极端怀疑之论,也是错的。然而以意改削的地方,必然很多;竟当他是历史,原是不能的。不过比起后世人所造的古书来,毕竟又可信了许多。因为人的思想,总是为时代所囿。所以古人的胡说,也毕竟比后代人近情。譬如《王制》,就毕竟比《周礼》为近古。

讲古代学制的,还有一层,必须明白,便是古代有所谓“明堂的四学和太学”,这个固然是学校的起源,然而到后世,明堂和学校已经分开了,必不可混而为一。案蔡邕《明堂月令论论:“《易传。太初篇>曰:天子旦人东学,昼入南学,莫入西学;案此处文有脱误,《玉海》卷一百十一,引作“夕入西学,暮入北学”,是。大学在中央,天子之所自学也。《礼记。保傅篇》Ej:帝入东学,上亲而贵仁;入西学,上贤而贵德;入南学,二齿而贵信;入北学,上贵而尊爵;人大学,承师而问道;与《易传》同。案《保傅篇》如今《大戴礼》里头有的,亦见《贾子》。魏文侯《孝经传》曰:大学者,中学堂之位电。《礼记·古大明堂之礼》曰:膳夫是相礼:日中出南闱……日侧出西闱……日入出北闱。”这所谓东、西、南、北四学,和中央的大学,固然都在明堂内;然而后世的学校,却不是如此。这是为什么呢?这个阮元说得最漂亮。他说:初有明堂的时候,是官室制度还没有完备,天子就只有这一所屋子,所以什么事情都在里头办,住也住在这-里头。到后来,社会进化了,屋子一天多一天,什么“路寝”哩,“宗庙”哩,“学校”哩。都从明堂里分了出来。然而明堂却仍旧有的,而且明堂里头还保存了许多旧制;所以已经从明堂里分出来的事情,在明堂里还是有的;不过变做有名无实罢了。这句话真是通论,把从来许多葛藤,可以一扫而空。《擘经室集·明堂论》。明白这个道理,“明堂之中,既有大学和四学,明堂之外,又有大学和小学”的问题,就可以毋庸争辩了。《周礼的师氏保氏,又另是一种机关,和明堂里头的大学四学,明堂以外的大学小学,都不能牵合。参看《白话本国史》第二篇上第八章第二节。

此外又有“贡士”和“聘士”的制度。《礼记·射义》说:“……古者天子之制,诸侯岁献贡士于天子,天子试之于射官。……”《白虎通·贡士篇》:“诸侯三年一贡士者,治道三年有成也。诸侯所以贡士于天子者,进贤劝善者也。天子聘求之者,贵义也。……故月令,季春之月,开府库,出币帛,周天下,勉诸侯,聘名士,礼贤者。……及其幽隐,诸侯所遗失,天子所昭,故聘之也。”这种制度,在古代的选举法上,固然不占重要的位置,然而实在是后来进用游士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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