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孔子的生命境界:兼论道德宗教之融通(4)

(1)意志天(人格神):这是原古之主宰义。(多见于《诗》、《书》、《左传》、《国语》。)

(2)德化天(天命、天道、天德、天理):这是天的积极义(先天而天弗违),是儒家正面讲说的天。

(3)气化天(阴阳自然之生化,气禀气运之限制):这是天的消极义(后天而奉天时),儒家正视之,但少作积极之讲论。

在中国文化的演进中,意志天转为德化的天,人格神转为形上实体,这表示中国文化不走宗教的路,而要求宗教人文化。儒家就是顺此文化精神而发展。由天道生生到继善成性,由天命日降而下贯为性。下及宋明,又综为天理(心性之理,性即理,心即理),于是儒家所讲之“天”,乃为“即心即性即天”、“天道性命相贯通”的天。天以“生”为道,《周易?系传》:“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之谓易”。《中庸》二十六章:“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生物,谓生化万物)。而生生之易,“显诸仁,藏诸用”见《周易?系传上》。,故圣心之化育与天道之生化,通一无二。而程明道所谓“只此便是天地之化”见《二程遗书》第二上。,亦正是依于儒家天人一本之义而陈述,并非故为高论。

据上所述,可以看出孔子“五十而知天命”,正是他为学进德历程中一个重要的关节。知天命的“知”,不是认知、知解,而是“证知”。熊十力《读经示要》(台北,明文书局),卷二有云:“孔子五十知天命之知,是证知义。其境地极高。非学人悟解之谓。”我们可以想象,在孔子五十岁的时候,他常常感到自己与天之间的亲和感:从孔子这一面说,是“知天命”;而通过孔子的“下学上达,与天合德”,天亦转过来知孔子,所以说“知我者其天乎”!这是一种“与天相知”的境界。在这里,引发了孔子对天的使命感,因而亦形成了他生命中深切的信念。所以既说“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又说“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在这深切的信念中,他对天道天命的证知,更落实下来而显现为“以文统自任”的文化使命感。故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见《论语?子罕》。由于孔子在自己的生命中证知了天命,感到天命与自己的生命通而为一,所以他的生命是与天相默契、相印合的。于是,孔子感叹了,他说:“子欲无言。”这是孔子在“世无知音,唯天相知”的心境中,说出这么一句深心的感叹之言。表示他既以全幅生命为天命天道作见证,则一般的言说便可有可无了。孔子“予欲无言”这句话,实隐含“以天自况”之意。所以他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盖天道默运而化,其生生是永不停息的,故四时之行,万物之生,亦从无间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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