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已发未发说:中和新说之发端
朱子40岁之春,与门人蔡元定(季通)言未发之旨,问辨之际,忽然自疑。于是急转直下,而有中和新说之一说二书:一说是 已发未发说 ,二书是《与湖南诸公论中和第一书》以及《答张钦夫书》。与湖南诸公书之内容同于 已发未发说 〔14〕,今一并加以叙述。
朱子在 已发未发说 中,首先表示旧说以 心为已发、性为未发 ,是命名未当。他反省的结果,认为伊川所言, 皆以思虑未萌、事物未至之时,为喜怒哀乐之未发 。此 未发 之 中 直接是指 心 说,而亦同时复显一异质的超越之体,此便是 性 。
于是, 中 字可以两指,一曰心,二曰性(但 中 却不等同于任一面,故不直说中即心、中即性)。在情变未发时, 即是心体流行、寂然不动处,而天命之性、体段具焉 。性,是就心体流行处见,因而有体段可言。此 体段 即中和新说书中所谓 一性浑然,道义全具 (见后),然则 浑然道义全具 即是此时性之体段也。若离开 心体流行、寂然不动 ,则性亦无此体段之可言,而是所谓 无极而不容言者 。如此,则心与性平行(性之体段因心而见)而为二体(性是理,心不即是理),而 中 字是个状词,被支解为二:(1)其直接所状者,是心之寂然不动。(2)若就其所状所涉而说一个可为天下之大本的超越实体,则应该是 性 而不是 心 。由心之寂然而说它是 体 ,乃对其感发之 用 而言。但其感发不能必然地即是中节之和,而且 节 之标准亦不在心,故心本身虽有体有用,仍不表示它可为超越之体。(唯就 中 之所状而言,则重点在状心之寂然。故亦可说状心是实,状性是虚。)
由于静时所见的寂然(心)与浑然(性),无可穷索,无可寻觅,因而不能施以察识之功,而只能涵养或存养。故曰:
但平日庄敬涵养之功至,而无人欲之私以乱之,则其未发也,镜明水止,而其发也,无不中节矣。此是日用本领工夫。至于随事省察,即物推明,亦必以是为本。而于已发之际观之,则其于未发之前者亦可默识。 (见《与湖南诸公论中和第一书》。已发未发说所言,略与此同。)
此涵养于未发、察识于已发的 静养、动察 之分属,是继承伊川与苏季明论中和之语而言。 静养 是承其 若言存养于喜怒哀乐未发之时则可,若言求中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则不可 与 未发更怎生求,只涵养便是 之语而说。 动察 是承其 善观者不如此,却于喜怒哀乐已发之际观之 之语而说。静养动察既有分属,故朱子即以未发时之 庄敬涵养 为 日用本领工夫 ,而认为旧说之讲论, 止以察识端倪为最初下手处,以故缺却平日涵养一段工夫 。因为往时 直以心为已发 ,故只着重动察,而缺却涵养;今知心有已发时,亦有未发时,则未发时之必须庄敬涵养,乃凸显出矣。
朱子如此反省,实因他对 察于良心之发见 一路的本领工夫有误解(无真切相应之体悟),而只视之为动发时之察识,因而觉得旧说只有随事变之情的动察,而无静时之涵养。但若知 察于良心之发见 是 静复以立体 之察辨体证工夫,则静时之涵养是养此体,动时之察识亦是察此体,又何曾因 察于良心之发见 而即缺却一段涵养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