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会在晚自习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心里有些疑虑,甚至有一丝担心:她这么快就发现存折丢了吗? 我跑到走廊上把电话接起来,很久,那边却一直没有声音。
"妈,是你吗?"我装出轻快的声音问,"我晚自习呢,你不说话我挂了啊。"
还是没声音。
就在我快要挂掉电话的一瞬,罗梅梅终于说话。
这个声音,绝然不似平时的她,居然带着一点点的颤抖:"田丁丁,你,马上回家。"
"今天不是周末诶……"我说。
"我会给你们老师打电话。"
我的心猛地一颤。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难道是……交通事故? "妈你没事吧……"我问。
"我?呵呵,"她居然笑,"我当然没事。你回来,听见没有?"
"妈我在复习唉……"
"你还会复习?"她继续笑,这次我都听出来,是冷笑,"我看你也不用复什么习了,趁早回家来,给我留住个人我就开心了。"
"这么晚没有公交了啊。"我说。
"那你打车。"
说完这句,她挂了电话。
当我从出租车上跳下冲进楼道的时候,其实,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有了预感。
可是,当我推开门,看见客厅里微黄的灯光,看见罗梅梅勾背独坐的身影,心,还是一下子抽紧。
她在哭。
我乐天知命神经大条笑声洪亮的妈妈,在哭。
她对着一摊脏乱的衣物在哭。
因为那些衣物的上面,现在,此刻,放着两根没有拆封的验孕试纸,和一封被眼泪打湿过的信。
我的心在刹那间一片空白。
哦妈妈,对不起。
可是我该如何跟你解释呢,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我走上前去捡起那两张试孕纸--其实我这样做是毫无目的性的,也许是出于某种急切想解决问题的心理--后来我才发现我的举动是绝对错误的,甚至是愚蠢的。我总是后知后觉,多么叫人无奈。
本来还坐在地上呜呜哭泣的罗梅梅误以为我要销毁罪证,她一下子站起来,紧紧捏着我的手腕,几乎是吼道:"你想干什么?"
我被她捏的生痛,只好松了手。两张薄薄的试纸掉在地上,她却仍然揪着我的手腕不放,并且拖着我就要出门,她一边拖我一边说:"你跟我走,带我去找他。是哪个畜生?还有没有天理了?我要告他我要告他!"
我的妈妈罗梅梅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我知道这怪不得她,看到这样的罪证,没有家长不会发疯。而我要做的,必须是让她彻底冷静下来。
我狠狠地甩掉她的手,说:"放开我!"
罗梅梅真的松开了。
"你还偷钱。"她过了半晌,才吐出这几个字,嗓音像破掉的纸风筝。
她继续悲哀的说:"你的钱,统统花到什么地方去了?供了谁?"
我佩服她居然用了"供"这个字!我不声不响,把书包从背上取下来,想坐下冷静一下想想对策。没想到她立刻冲过来,把我的书包拉链拉开,倒了个底朝天。
她一边倒一边说:"我倒要看看你去上的什么学……"话还没说到一半,她又哭了。她瘫坐在地上,一本一本地把我的书掼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声音,伴随着她颤抖的哭声,我心声愧疚心生疲倦,难过得恨不能去死。
我的牛仔裤暗袋里,装着我偷她的那一千块。这牛仔裤是我唯一穿得下的微喇型号,它紧紧地包裹着我的身体,不留任何空隙。生硬的新钞票,此刻正抵着我脆弱的神经,我全身都咯得慌。我回家之前,刚好路过邮局,正好把它取了出来,罗梅梅的所有银行卡邮箱甚至手机密码都是我的生日,她年纪大了,记不住复杂的号码。我驾轻就熟地取了钱,把那正好一千块的存折小心翼翼的放进我的书包夹层里了。
其实,我没有后悔。我甚至庆幸,我早把钱取出了。不然,可怜的林枳,她要怎么办才好? 终于,我也哭了。
我甚至哭得比她还要凶。罗梅梅坐在我的身边,看着我哭,面无表情,无动于衷。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顾不得,我把这段时间以来所受的一切冤屈和不快都化成眼泪,哭了个昏天黑地,心里居然觉得稍稍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