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那天晚上的红慕,你就觉得马尔克斯笔下的俏姑娘雷麦黛丝并非荒诞,过于美丽的女人的确应该戴上面纱,让世界看不见她的脸。红慕的美是从生命内部透射出来的,就像夜明珠的光来自神秘的深邃处。那是一种不可描摹的存在,所有词汇在这里都成为局限。面对它,你会感到一种疼痛,审美大快乐带给人类心灵的那种刺伤。世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美的女人?上天想通过她体现怎样的意志?嗐,此时此刻,可没人愿意陷入这类哲学的深沉,瞧,大厅里宾客如云,华灯绚丽,乐音旖旎,一派俨然仙庭的迷醉气氛。极致的繁华,渲染得人生幸福也趋于极致。
极致的幸福理所当然属于红慕。
红慕的幸福源自这些前来参加她生日晚会的人们热情洋溢的祝福么?这只是一小部分。真正的幸福之源是此刻站在身边,不厌地用深情目光注视着她,时而伸出手臂轻轻拥住她的,她亲爱的丈夫,和由保姆带着,在一旁快乐玩耍的她可爱的儿子。她的丈夫看上去三十五、六岁年纪,稳健、干练、英气勃勃,显然是一位事业顺达的成功人士。她的儿子已满三岁,灵顽得宛似仙童。
这是红慕二十八岁生日。
致辞、祝酒、献礼,这些节目都一一进行完,音乐忽然变得响亮、热烈,舞会开始。
红慕由爱人牵着手,缓步走向舞池中心,在众人众星捧月般的烘托下,他们轻盈旋转,跳起了第一支华尔兹。作为今天晚会中心人物身份的强调,这是最后一次了吧?因而也是最隆重的。第一曲罢,红慕开始接受来宾的邀请。
舞着的红慕是一朵飞翔的水仙花,那么清丽、纯洁、一尘不染。男士们情不自禁朝她走去,于她共舞的感觉多么奇妙呵,那也是在飞翔,迷醉地飞。那时刻,他们羡慕死了红慕的丈夫,那个混蛋前世做了什么好事,今生修来这等艳福!
红慕笑着,快乐着,那笑是忘情的,那快乐是无边的,这样的时刻,所有曾经的烦恼和忧愁都化作飞遁天际的云烟,渺杳不见,她人生的月亮显出格外的圆满。
然而,人生和月亮一样,是不能过于圆满的,一旦十分地圆满了,立刻便要有残缺出现。即便是生动如红慕的丽人,也同样不能逸出于这规律之外。那不是,红慕刚才还晴朗澄澈,一碧如洗的生命天空,眨眼间,突兀现出一块乌云,乌云扭动着丑陋黯晦的身子,迅疾朝她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