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我就要走了;我就要离开你,梦想的地狱和天堂。我不知道是爱你还是恨你,尽管爱与恨对你毫无损伤。但是我一定要说一句话,那就是感谢你。
不管愿不愿意,所有该经历的,我都已经历;所有该品尝的,我都已品尝。因为你,我的人生多姿多彩。
就在离开深圳的那天晚上,我和豆子举行了一个特别的告别仪式,从船坞租了条小艇,就像两只发疯的大耗子,开足马力,在深圳湾的风头浪尖上奔跑。
累了,就背靠背坐在船头,任凭海风呼啦啦地吹;歇过劲来,再拼命地跑。整个晚上谁都没有说话,就像一对配合默契的孪生兄妹。
深圳,我用这种方式将你铭刻在记忆中。深圳,蔚蓝色的梦。
离开深圳的时候,我乘坐的是开往北京的108次特快列车,几年前就是它把我带到南中国海这片温热的土地。如今,它又要将这颗疲惫的游子心驮回去。
所有的事物都在变,惟独这趟列车还是老面孔,广播里传出的依然是那个甜甜的声音。
“各位乘客你们好,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是……”。
唯一的不同是,108次列车提速了。在“为人民服务”的同时,列车员们不忘“为人民币服务”穿着铁路制服推销袜子。口里大声吆喝:“看一看,瞧一瞧,真正的亚麻丝袜,结实耐磨,祛臭防臭了啊!”不过,你要真信他的,等于随身带了块臭豆腐,准能熏翻半条街。
我走的时候,七爷本来准备送我,后来公安局打来电话,说有事请他协助调查,只得派他的助理小吴送我。
我和小吴如同哥俩,一直关系不错。临上车前,他千叮咛万瞩咐,让我好自为之,煽情得像个婆婆。
在这种场合下,最该露面的一个人没出场。她当然是豆子,也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都抹我肩膀上。
列车出站之后,我从行李包里拿东西,发现一张卡片,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不管我走到哪里,心里都会想你。”没有署名,但一看就是豆子的手迹。
我淡淡一笑,这个豆子真是乱七八遭,应该这样写:“不管你走到哪里,我心里都会想你。”这一下弄的,好像她要离开深圳似的。
这趟列车是开往北京西客站的。不过,它不是我的目的地;火车走到一半,我就成了中途下车客。那里是我的老家,鲁西南一个贫困的小县城,在地图上不显眼,提起来也很少有人知道,所以就不提了。
我的父母是离休老干部,曾经在这个小县城炙手可热,只是革命半辈子啥也没捞着,每日靠搓麻将打发光阴。
父亲退休前曾风光过一把,当时纪检委将他传了过去,愣说他有严重的行贿行为,弄得一头雾水。
后来谜底揭开。多年前他曾陪某领导到南方考察,因为行得匆忙,这位爷没带换洗的衣服,父亲就自作主张,给他买了一条裤衩,一双袜子。
反腐败的时候,这位领导马失前蹄,裤衩和袜子成为一大罪状。材料上这样写道:“就连他的裤衩、袜子都是公款买的。”可见他有多“腐败”。
对此,父亲至今耿耿于怀。有一回,县里慰问老干部,他喝醉了,拍着桌子骂娘:“你们这些王八蛋,坐的车几十万一辆,一顿饭吃去农民几年的口粮,那得值多少裤衩和袜子。”弄得县长、书记很尴尬,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这个家我已经多年没回去。不是不想回,而是不敢回。老爸老妈至今都不知道我是哪部分的,每次打电话,我都含含糊糊:“搞进出口贸易。”这是他们所能理解的。
如果我要暴露身份,估计老俩口不是羞死,就是气死,肯定不想活了。
记得小时候顽皮,我们一帮孩子“学雷锋,做好事”,帮助拉板车的师傅推车,他就狠狠揍过我一顿。边打边骂:“你个孽种,下次再干这些缺德事,非剁下你的手不可!”
当然,他这样骂并不是看不起劳动人民,而是因为我们推车的目的不纯。我们小哥几个并不是逮什么推什么,而是专拣“拉白糖的”,那可是一麻袋一麻袋的白糖呵!
上坡的时候,一班人在后面用力推,另一个人就用铅笔刀划一道口子,哗啦啦的白糖那个流呵,好过瘾,足足装了几书包。要不是我爸打我,我非得糖尿病不行。
在老家住了一段时间,陪老爸老妈打了几圈麻将,我又开始了新的旅程,足迹踏遍大江南北,三山五岳;要不是没学会游泳,可能还要到“五洋捉鳖”。
在泰山,我终于领略到什么叫“一览众山小”。却原来坐在索道上往下看,这个历代帝王的大玩具真的缩小了,而且眨眼功夫就到了泰山顶。以前可要爬得脚肿。
爬了泰山就要到黄河,“不到黄河心不死”,真想死还是跳黄河。一点也不骗你。你看万千泥流夺路狂奔,其势惊天地泣鬼神,宛若惹毛了的黑社会老大。要是跳下去,估计连根骨头都找不到。
再后来我还去了趟敦煌。这个地方与小偷特别有缘分,同行们下手贼狠,盗得鸟蛋精光,只剩几张破壁画。
也不知怎么的,我越看墙上的女孩越像一个人,那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唇,熟悉得要命。像谁呢?像阿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