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日头下有两只虫子在动(3)

蓝老大顶了一句:“你是哪个敢管老子!”

小赖作势又要打:“你活腻了,连七爷都敢骂。”

蓝老大上下打量七爷,不相信这个独臂瘦老头就是偷王。

他说:“你凭啥子管深圳的小偷?”

七爷说:“道上的兄弟抬举。”

“那让他们抬举我。”

七爷点头:“可以。”

蓝老大料不到他这般痛快,愣住了。蓝老二久未说话,搭腔道:“我们兄弟要抢你的位子!”

“抢啊。”

“你不怕?”

众人忍俊不禁,哄堂大笑。

小赖说:“傻鸟,你凭什么管我们?”

蓝老三为人傲慢,轻蔑地说:“凭本事。”说罢,一声唿哨,三个人移形换位。就一瞬间,蓝老三手上多了个皮夹,小赖一摸身上,正是

自己的。

蓝老三把皮夹在众人面前一晃,再一看,皮夹不见了。

小赖怒道:“变魔术是么!”

蓝老三张开两臂,示意小赖搜他的身。小赖在他身上捏个遍,却也奇怪,连裤裆都摸了,那钱夹踪影不见。蓝老三再一抬手,钱夹又回到他手中。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七爷暗暗点头,说:“川西蓝家的无影手果然厉害。”

蓝家以前是玩杂耍变戏法的,绝活是肚皮跳舞:贴六块银元在肚皮上,打个唿哨,那银元像活了似的,在肚皮上跳来跳去。因为当时是动荡年代,卖艺糊不了口,还受欺负,于是改行做了扒手,创下这“无影手”。钱包在他身上跳过来跳过去,你搜这边到了那边,当然找不到。

蓝老三见七爷识得这手艺,不禁生出敬畏之心。

七爷叼着烟袋,慢慢站起身,走到蓝氏兄弟面前,用手帕擦擦蓝老大鼻头上的血,烟袋有意无意触了一下蓝老三。那烟锅烧得通红,一触,蓝老三连忙跳开。就这一刹那,手中的钱包变成了手帕,那上面还有蓝老大的鼻血。等七爷坐回沙发上,他还兀然不知。

蓝老大一见这情景,知道遇到高人,劈手夺过手帕扔在地上,跺脚道:“我兄弟技不如人,随你处置!”

七爷扬手,道:“你们走吧,我该歇了。”说罢,打了个哈欠。

按江湖规矩,蓝氏三兄弟既已服输,就该连夜离开深圳。但是,这哥仨非但没走,还搬入出租屋,每日里昼出夜伏,既不扒窃,也不反扒,不知搞什么名堂。

凡事不合常理,必有所谋。这是七爷的话。他吩咐我盯一阵子,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搞盯梢,我是内行。小时候看过不少反特电影,像什么《黑三角》、《羊城暗哨》、《熊迹》等,看完之后,再审视满大街的人,个个都像特务。

有一次碰到个外地人,神色慌张,东张西望,就悄悄跟在后面,他走我也走,他停我也停,直到人家寻着厕所,才知道跟错了对象。

跟踪蓝氏三兄弟,不同于跟踪寻厕所的人。这仨小子是老江湖,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稍不留神就会露马脚。

为了保险起见,我特意化了装,戴一顶破草帽,拎个手提包,打扮得就像建筑工地的包工头。那年月,深圳时兴搞房地产开发,满大街都是这种人。

盯梢的地点在岗厦西,离阿飘家不远,这使我的感情起了波澜。自从与阿飘这丫头接触之后,我的心便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左右,半是甜蜜,半是惆怅。

她唤醒了我沉睡多年的激情,将我带进恋爱季节。一连几天,我重复作一个梦,梦见阿飘滚到我怀里笑。可是一连几天,我都没见到阿飘。

自从那天在酒吧露了露面,她就消失了踪影。人家是“白衣天使”,忙着“救死扶伤,治病救人”呢;哪像我,一个闲人,整天在街上逛来逛去。

春天的日头下,两只虫子在动。我认识阿飘的时候是夏天,夏天的小虫子动不动?

在岗厦西,一个戴破草帽的男人想念阿飘;那个想念阿飘的男人就是我。我多么渴望一场邂逅呵,正在路上溜达,阿飘含着梦一般的微笑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我假装意外地打招呼,约她随便到酒吧坐坐。但是,这一切都是白日梦。

第四天的午后,老天爷阴沉着脸,无缘无故弄出一场小雨,扬扬洒洒,宛如细雾针脚。

当时,我跟踪蓝氏兄弟到一条巷子里。这是一条古旧的小巷,宽约六尺,麻石板铺底,路旁生满苔藓。蓝氏兄弟挨个看门牌号,走到巷中间一户人家,上前敲门。大约过了半分钟左右,只听门咿呀一响,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找谁!”。那声音带着冷漠和敌意。蓝老大拱拱手,低声说了句什么,那声音迟疑了片刻,紧接着显出喜色,将他们让进院中。

他们进院,我不能进,我是盯梢的。好在那天落雨,我便以避雨为名,在门洞里蹲着。

我像猴子一样蹲在门洞里,目光穿过灰暗的屋檐,百无聊赖地望着纷扬的小雨,思绪又回到阿飘身上。阿飘阿飘,你知道我在想念你吗?近在咫尺却不能持子之手,你可了解我心中的酸楚?唉――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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