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不是有位大学教授到蛇口谈“价值观”吗 就是做报告不用讲稿,口若悬河的那位。据报道,他一路上都是鲜花和掌声,到蛇口就被灭了。几位小青年和他辩论,急得教授老打听人家是哪个单位的,领导是谁。深圳呵,是个神秘的地方。
一路上,我没心情看风景,就是火车到了革命圣地井冈山,好多人欢呼雀跃,我也没被感动。幻想,是诗人的权利,尤其是一个马上要沦为贼的诗人。
我的幻想与邻座有关。她是一个女孩,此刻胸部前倾,与对面的女孩贴着脸,不停地耳语,时不时抛出银片儿般的笑声。
“这人好像刘德华哎。”她轻声说。飞快地瞟了我一眼。
对面的女孩说了句什么,两个人疯打成一团。甩动的发绺擦过鼻尖,遗下淡淡的茉莉香味。
那女孩似乎患有多动症,俩人不闹的时候也不安闲,反转胳膊撑着车座,两条腿在底下荡呵荡。一不留神踢中我的脚踝。
噢,在那一瞬间,就像有股电流罩住我的全身。血管在膨胀,毛孔在扩张,心儿生出翅膀,扑打着透明的车窗。
飞翔,飞翔,我要飞翔。
入夜,喧闹的车厢进入静止状态,只听见车轮滑行的声音。睡意朦胧中,我又被踢了一脚。睁开眼睛,只见邻座的女孩穿着粉红色的睡衣,从我身边飘过。
笑靥如梦,浮现在她的唇边。
她往前走,我跟在后面。穿过一道道门,走进一个无人的房间。
那女孩特大胆,主动贴上前,摩挲我的脖颈,手儿一寸一寸往下滑。舌儿灵巧得像小蛇妖,熟练地叼住上衣纽扣,一弹,纽和扣就脱离了关系。
她跪坐在我脚背上,轻得如同羽毛。贝齿含住裤子上的拉链,哧哧往下拉。
不,不要。
突然间我意识到,自己所有的财产都缝在内裤中,这个女孩来历不明,会不会……听说好多色诱抢劫的哩。
女孩抬起头。我一看,松了口气,原来是毛葳。
月光中,葳葳的脸犹如一张白纸。
喂,你不是死了吗?你……我的心咚咚敲击着体腔,呼吸停止,每个细胞都在发抖。
葳葳的脸忽然一变,张开嘴,露出阴险的笑容。
她的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犹如巨大的口袋将我整个裹了进去。
呵呵。我吓得跳了起来,汗水从毛孔中流出,顺着脊背往下流。
不怕不怕,只是一个梦。我安慰自己,下意识地摸摸裤裆,拉锁已开,内裤被划开一道口子,那两个女孩不见踪影。
夜深了,整个车厢就像滑入黑暗的大海,只听见车轮咔嚓咔嚓在铁轨上奔跑。
车到深圳,我已经成为世界上最穷的人,身上连个钢蹦都没有。七爷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在钱里面,跟着钱飞走了。
幸好身份证和边境通行证还在,不然在樟木头就被乘警赶下车了。
“检查证件!”那是一个穿警服的中年男子,手持电棒,挨个吆喝。
我想告诉他我的钱被偷了,现在身无分文,可是话到嘴边吞了回去。像这种事很平常,最多让你登记画押,警告你以后小心注意。
蛇口在深圳的西南角,沿着海岸线往前走,走到尽头就是蛇口。这是在路上讨水喝,一位渔民伯伯告诉我的。虽然我记不得地址和电话号码,但是七爷住在蛇口是确定无疑。
从火车站到蛇口,一共六万九千步。这是我一步一步量出来的。如果你不信,可以自己量一次。
头上顶着火炉般的太阳,从火车站一路走到蛇口,那就是我。一路走,我一路脱衣服。走到下沙,周身上下只剩一条短裤了。
那小偷的手好巧,刚好割开外面那层,里面那层丝毫未伤。深圳的热情我总算领略到了。
当时我是沿着滨河方向走的,一路上椰风与海鸥齐飞,红树和彩霞共升,的确美不胜收。但是,我无暇欣赏,到了这个份上,就是林青霞在旁边脱衣服,我也不稀罕。
越往前走越热闹,路上不时碰到三五成群的工人。头上戴着安全帽,趾高气扬的样子。
我知道这就是蛇口,站在正在建设的高楼大厦和高高的吊车面前,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蛇口征服了我!
蛇口是个好地方,七爷在蛇口。但到了蛇口,我又犯起愁来。这地界不大也不小,你到哪儿找七爷?
天,逐渐暗淡;蚊子在头顶轰鸣;我彻底绝望了。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正在我坐在路边犯愁之际,一部红色敞篷跑车裹着风戛然停在我跟前。
“喂,要搭车吗?”是个女的声音。
该死的女人!我永远也不要再搭理什么女人!我连头都懒得抬。“说的是你!”那女孩拍拍车门。
我横了一眼,那是个穿黄衫戴墨镜的女孩子。
“我认得你吗?”
“哟,刘德华,瞧你那记性!”
“什么?”我一下蹦了起来。
那女孩吓了一跳。
“原来是你!”我伸手指着她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