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仓库的门大开,郑红梅带着一群红卫兵冲了进来,大声喊道:“都给我站着别动!”
众人一下愣住。瞬间,段军蹿上一个大木箱子,一脚踢开仓库的窗户,跳了出去。
郑红梅忙喊:“快抓住他!”
两个红卫兵追了出去。
刘北上和乔海洋、叶晓帆等人站在原地,郑红梅走过来看了看他们,又走到纸箱子前,俯身打开,见里面放着一箱子外国唱片。
郑红梅抬起头来,对刘北上、乔海洋和叶晓帆说:“你们打架就是为了争这些烂东西?”
刘北上和乔海洋没有答话。
郑红梅一摆手,对身边的红卫兵说:“带走!”
和平里中学坐落在一片楼群中。在“文革”前,这所中学不属于好学校,收的大都是七八十分的学生。复课闹革命之后,执行的是就近入学的政策,住在附近的应届生就都到这所中学上学。学生每天“天天读”,文化课很少,基本上学不到什么知识,经常要去学工、学农,到工厂和农村参加劳动,或者在学校参加军训,整天列队、出操。学校只有三个年级,没有高中,大约一千多学生,采取的是军队编制,每个班为一个“排”,一个年级为一个“连”,整个学校,就是一个“营”,因为“文革”耽误了一年,没有招生,积压了一届学生,所以刘北上他们一上学就是初二,在学校稀里糊涂地混了一年,就上初三面临分配了。
学校里的学生,又大致可分三类。一类,是红卫兵,与“文革”初期那些造反、抄家的老红卫兵不同,他们是复课后在学校参加的红卫兵组织,大多是出身好、表现好、思想革命的同学,类似“文革”前学校里的“团干部”,协助校“革委会”对学生进行管理。另一类,是“流氓”或者“落后分子”,他们大都有劣迹,打架、偷东西、拍婆子等等,是红卫兵斗争的对象。还有一类人,既不积极参加学校的各类活动,也不在社会上捣乱滋事,我行我素,各有所好,独善其身,美其名曰“逍遥派”。这些人,以知识分子的子女居多,刘北上和叶晓帆、乔海洋就属于这一类人。他们和红卫兵、流氓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虽然想远离政治斗争的中心,但时常身不由己,也要被卷到“革命”的漩涡中去。
从仓库出来,刘北上、乔海洋和叶晓帆等人被带到学校红卫兵的办公室,郑红梅气势汹汹地走到他们的面前。
“知道这是什么吗?”郑红梅拿着几张纸箱子里的唱片,对刘北上等人严厉地说,“这都是封资修的毒草!是乐团革委会封存的,在运送的时候从车上掉下来,你们捡了就该交出来,为什么私自隐藏?还打群架争这些唱片?”
郑红梅的语气咄咄逼人,声音略有些沙哑,许是经常带领全体同学在操场上喊口号的缘故,把原本清亮的嗓子毁掉了。她的容貌也算端正,唇红齿白,但她总好横眉立目,腰上扎个武装带,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似乎每时每刻都肩负着重大的革命使命。
前几天,乐团的封存物资搬家,在运送的途中,从车上掉下了一箱子老唱片。乐团作为重大事项报告给了街道革委会,学校也接到了通知,进行查找;没想到,郑红梅却在这里发现了它。她立即进行审问,尽管这次行动让段军再次逃脱,但是找到这箱唱片,也算有很大收获。
面对郑红梅的训斥,刘北上倒显得满不在乎,眼皮一翻,说:“郑排长,你可别冤枉好人!我们打架了吗?你看见了?再说,这箱子唱片,我们又不知道是乐团丢的,要是知道,以我们的思想觉悟,早就交给乐团革委会了!对不对,乔海洋!”
乔海洋马上应道:“当然!”
郑红梅气得猛然一拍桌子:“刘北上,你别嬉皮笑脸的!你这是为自己找借口!乔海洋,别人不知道这些唱片是毒草,你还不知道吗?你从小就是拉这些曲子长大的!”说着指了指那些唱片。
郑红梅和乔海洋早就认识,她爸爸新找的恋人,就是乔海洋的老师、乐团的著名小提琴家云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