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贪金银,若是教得好,您看着给些香火钱便是。”老和尚双手合十,两眼微闭。
“慢着。”纪昀躬身行了个礼,“大师名震江南,纪昀十分敬仰。不过拜师如同选妻一样,总要两相情愿,彼此满意。纪昀斗胆想请大师对上几副对子,若是大师能够对得上,纪昀立刻行拜师之礼,再无二话。”
“呵呵,常言说得好,教人事小误人事大,纪公子想要考校老衲,老衲也想看看公子的真才实学,老衲门下也从不收浪得虚名之辈。”我觉得他这几句话还算实在,从他的谈吐以及之前秀山他们的描述来看,老和尚肚子里还是有些货的。
纪昀点头称是,老和尚垂目沉思片刻道:“我先出个上联,你来对下联。”
“纪昀从命。”
“我的上联是:‘眼珠子鼻孔子朱子反在孔子上’。”老和尚想必是对此联相当的满意,他不时地捋着胡须,春风得意。
我为纪昀捏了把汗,朱子是宋朝的理学家,孔子是春秋战国时期有名的学者,他将两位名人以五官来比喻,逆转时空,实为佳作,如果这副上联不是出给纪昀,我几乎要拍案叫绝。
纪昀稍作思考,下联应声而出:“眉先生须后生先生不及后生长。”纪老爷子不由得叫了一声“好”。我朝纪昀比了比大拇指,脸上笑意犹盛。他这副下联,不仅暗含两个人物,对得工整有力,还不忘记讽刺老和尚,论其生命论其前途不如他长。
老和尚的身体好像轻颤了下,此联对得天衣无缝,也难怪他会如此。他接着出题:“秤直钩弯星朗朗能知轻知重。”暗喻人要知道轻重,纪昀是晚辈,他是长辈,就连秤都知孰轻孰重,他又怎能不知道呢?
纪昀想都没想张口便答:“磨大眼小齿稀稀可推细推粗。”答完还冲着我眨了眨眼睛。
“好。”这次就连老和尚都忍不住喝彩,喊完后我见他面色立时变了,如果他今日不能考倒纪昀,人可就丢大了。
他起身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摸了摸自个脑袋后突然说道:“痒痒挠挠,挠挠痒痒,不痒不挠,不挠不痒,越痒越挠,越挠越痒。”我只道老和尚疯了,竟连这样的对子都出了,偏过头见纪昀面色凝重,才知又是一副绝对。
纪昀想了好一会儿,迟迟不开口,老和尚悠哉地端起茶杯,见里面空空如也,转身回看我,我忆起了自己此时的身份,忙不迭地替他满上。
纪昀走到老和尚面前,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大师,纪昀已有答案,如果你答应不生气,我才回答这个对子。”
老和尚神色一滞,随后勉强笑道:“你说,只要你能对词义相当,合辙押韵,老衲便不会生气。”
纪昀清了清嗓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不生不死,不死不生,先生先死,先死先生。”
我再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揉了揉因拼命克制而酸胀的肚子,几乎笑出了眼泪。纪昀这联对得太损了。
老和尚不免气得七窍生烟,无奈之前纪昀已将他话拿住,他此刻气又气不得,发作也发作不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脸色铁青,一阵沉默过后,老和尚对着纪老爷子抱拳道:“令公子才气惊人,老衲实在是难以胜任他的老师,这就告辞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纪昀还不放过他,对着他的背影就喊,“大师,我还没给你出题呢,你怎么就走了?”当然,这只会使老和尚跑得更快。
纪伯父若有所思地看着纪昀,拉下了脸:“你才智过人是没错,但切记得饶人处且饶人,要戒骄戒躁,出言谨慎,不要为了逞一时之快,惹出祸端。”
纪昀唯唯诺诺地满口应承,纪老爷子一甩衣袖走出了前厅,他才拍着胸脯喘了口气。
我侧头看纪昀,他还复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呵呵地笑了,在他肩上重重地拍了一掌,道:“纪昀,你爹的话可没说错哦。”
“若是你说的我便听。”他望着我的眼睛,点了点头。
我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自信洒脱,文采斐然,举止中常带着孩童般的促狭和狡黠,实令人怦然心动。我微笑道:“纪昀,我知你有自己的志向和抱负,我不会将我的意愿强加到你的头上。”
“志向,抱负,”他低低地重复了几遍,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