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 上卷 第八章(12)

刚来时,我问张区长,工作组要在村里住多久?

张区长想了一会儿,说:“总得实现了共产主义,我们才能走吧?”

我想,好家伙,那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一个人的时候,我经常在想这个问题,有时候本来想的是别的事情,可一不留神,七拐八拐,慢慢地拐来拐去,也能隔山过海地拐到这个问题上来,我隐约地觉得,以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想不清楚这个问题的,又不敢问张区长,怕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因为一句寡淡的话,一个关系不大的问题,毁了自己的一生,这样的人不是没有,我也听说过。我对自己说,还是不要问了,不要耗子舔猫,没事找事。有些问题,你能自己想清楚就想,想不清楚就先放着,也许哪一天不用想忽然就明白了,就全清楚了,那也说不定呢。就像小的时候,许多的事情都不明白,等长大了以后,也没有人专门教你,自然就懂了。

这以后,那个问题就像一个肉疙瘩一样寄埋在我的心里,除了我自己,没有人知道。

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其实好多人心里都有这样那样的一些疙瘩呢,只是别人不知道罢了。

开完会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人们摸着黑往各自的家里走,天上的星星又少又远,西边的山谷里有狼在叫,感觉它又冷又饿。我和党支部书记戴玉是最后出来的,等我们出来的时候,已经走得没有人了,插在房顶上的一面旗帜在黑黢黢的风里忽喇忽喇地飘动着,抽搐着,发出很大的撕裂般的响声,一时搐在一起,一时又突然嘭嘭地展开,每一下都运足了劲儿,每一声都像是要把自己活活地撕碎。

戴玉抬起头朝房顶上看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道:“它有些招架不住哩。”

披在他身上的一件衣服被刮了起来,像两个漆黑的翅膀一样忽煽了几下,他伸出手去从下面把它们揪住,又在身上裹紧。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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