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在那时候与老四分开的,在一个漆黑的深夜,在彭杨干部学校的门外,从此,我们再没有见过。
审讯是从第二天开始的。天不亮的时候我就被带了出去,有两个人在一间房子里坐着,他们首先问我昨天晚上到那个小饭馆里去干什么,我说是去吃饭。他们说,学校里难道没有饭么?红军的干部学校里会没有饭吃?听到他们这样问,我便老老实实地将昨天晚上的经过说了一遍,之后又进行自我批评,说明我们有自由散漫的倾向和资产阶级享乐思想,给伟大的红军丢脸,我说我会记住这次教训和错误。我认真地说着,却看见他们的脸上浮起一种十分诡异的笑容,我的心里忽然又悬了起来。看他们的神情,我隐约觉得我所说的那些他们并不感兴趣,好像并不是他们想要知道的。这样一来,我知道坏了,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们到底想要问什么呢,想要知道什么呢?我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吓了一跳,身上一发抖,手上和脚上的铁锁链都哗啦哗啦地响了起来。我想起了根据地正在开展的“肃反”运动,眼前不禁轰的一声,血光四溅……我想,不会说我也是AB团,改组派吧?要是那样,那就不是一般的纪律问题了。
果然,就像我所想的那样,他们问我:“什么时候加入的AB团?”
听他们这样问,我的眼前又是轰的一声。我说:“没有,从来没有过。”
他们说:“很好,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这么说。不说是吧?我们会让你说的。”
守候在门外的两个战士进来,在我的身上仔细地搜了一遍,没有搜到钱,也没有搜到别的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支自来水笔。从四川出来的时候,我的身上还有几百块大洋,紫英姐姐帮我把它们缝进一个细长的腰带一样的袋子里,我日夜缠在身上,一刻都不敢大意,跟着我一起出来的那一百多个弟兄都指望它们呢。后来,第一次见到程政委的时候,我就从腰里解下来,全部交给了程政委。我认为,一个人当了红军,身上是不应该有钱的,更不应该有什么私人财产,直觉告诉我,有那些是可耻的,更是反动的。正因为此,当我把那些钱交给程政委的时候,我的心里高兴极了,我知道尽管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却标志着我朝着革命的目标又迈进了一大步,把钱交给了程政委,就是交给了党,交给了革命。老四也赞同我的行为,他说,你的义举将会在红军队伍中传为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