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 上卷 第四章(10)

一路走着,他总觉得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的上面盘旋,忽有忽无地伸展着,从上面投下来的影子有点儿像是鹰或鹞子的形状,那个声音将会告诉他,他们走着走着会突然停下来,要和他换一换,让他也上去骑一会儿,他们当中的谁下来,像他先前一样在地上走,那样一来,情形立刻就不一样了,他的心里和脸上也会随即雨过天晴,变得明明朗朗。自从有了这样的一个判断以后,他就开始变得仔细了,一边慢慢地走,一边等着,悄悄地竖起耳朵,十分留意地听着,生怕漏过任何一个声音,生怕由于自己一时的不留神而错过了后面一连串的好事,那样一来,就纯粹是他自己的不是了,就不能再怨任何人了。他懂得这道理,一个人,自己非要往下出溜,别人是拉不住的,老天爷也救不了。

但是,已经走了很久了,却一直没有听见期盼中的那个声音传下来。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耳背,是因为聋得太厉害的缘故么?不然怎么会一点儿也听不到呢?也许他们已经说过了,甚至已经说过好几遍了,也许真的是因为自己耳背,再加上路上风大,他一直都什么也没有听见,脑海里所想的那些事情并没有发生,一心盼望着的那种图景也一直没有在他的眼前展开。他的爹和他的兄弟,平时都那么好说,那么能扯,而这时候他们的话却变得比金子还要贵重许多倍,他们谁也没有提出来让他一下,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主动地下来,让他上去。

就那么期期待待,委委屈屈地走了一程又一程。

后来他就不再期待不再盼望了,因为已经用不着再期待再盼望了,因为已经看见了他们的村落,甚至已经看见了家里的房子,听见有狗在叫,盛满了水的木桶在清汪汪地晃荡,牛在向阳处站着,影子比骆驼还要大。

快到村口时,他张开嘴,大声地狠狠地“呸!”了一声,感觉到一股在心里窝藏了多少个年头的黑雾轰地一下冲了出去,瞬间就把眼前的世界全染黑了,黑人,黑马,黑山,黑河,黑屋,黑树。

还有黑的亲人,黑的邻里和街巷。

我在黑暗中躺下,透过顶棚上的窟窿,能看到天上的星星,冷冷的几颗,世界是那么的荒凉。

在韩茂生家里,我每天拉磨,每天离天亮还很远的时候就到了磨房里,磨杆上搭着一块黑布,是用来给我蒙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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