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2)

摩尔兰德小姐在刚才的半个小时里一直企盼着她们的身影,所以她的惊喜不言而喻:“哦,郭德太太!哈特小姐!你们把我吓了一跳!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无声无息地走回我的小房子。我就像一只小老鼠,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在走之前,你不想喝点茶吗?”维内特亚非常礼貌地陈述道,“彭多克先生说我们必须带你进来喝茶。”

“我们能先看看你的画吗?”佛朗西丝卡问道,她已经忘记了摩尔兰德小姐的画风,“雪地上的景致非常迷人,不是吗?有那些漆黑的树木和穿越山谷的铁路作为前景,就连略显泥泞的山坡也有了一种意境,还有……”说着,两姐妹走到了画架的正面。

“她们怎么会如此迷人!”格瑞斯不无惆怅地暗想。还好维内特亚已经嫁给了那个可怕的小个子犹太人,不会再构成威胁;然而佛朗西丝卡却是自由自在,完全没有牵绊,而且她还那么漂亮——漂亮得让人无奈。只要一想到这些,格瑞斯的心头就开始发酸。维内特亚·郭德①[ ①Venetia Gold,其中Gold的本意是金子、金色。]完全符合她的夫姓所表达的含义,浑身金光闪闪:她的头上罩着金丝的丝网,似乎随时都会被一阵微风吹飞——被吹到和金质丝网相称的魔幻之地。佛朗西丝卡和她的孪生姐姐一样高挑、一样身材纤细,有着同样的小手、同样的窄脚、同样的高足弓,但她却给人一种坚定果敢的感觉——似乎她有胆量去挑战全世界,而且可以随随便便地凯旋而归。维内特亚的皮肤白皙,而佛朗西丝卡恰恰相反,她的皮肤黯淡,有一头柔软的、卷曲的黑发,一双神采飞扬的黑眼睛;她的嘴唇丰润,涂抹着浓重的红色的口红。她就像一朵开放在英国花园里的热带花朵。花朵!

格瑞斯忍不住感叹。还有丝网!如果格瑞斯是一朵花,她就会是纯正的英国花朵——一朵适宜出现在树林里的风信子。当你走到近前的时候,风信子大概已经枯萎、凋零了。如果她是一张丝网,那她肯定是最普通的那种毫无色彩的灰色丝网,绝对不会有金子的光芒。在这两个光彩照人的美人面前,她算什么?哈特姐妹适值妙龄、精力充沛,她们的电光四射的眼睛和精致的手臂都彰显着青春的活力。格瑞斯都三十八岁了,她还有什么机会可言?

哈特姐妹站在画架前面,抱着肩膀——因为她们觉得冷。她们对德国猎犬说:“阿兹兹,小乖乖,别碰摩尔兰德小姐的画架。”维内特亚一直保持着客气和礼貌的态度,她又转身看着画布,补充说:“非常漂亮,摩尔兰德小姐。教堂的钟楼,多么——多么漂亮!”

佛朗西丝卡有一种冷酷的天性。她总是不折不扣地接受现实,以至于她无法对别人表现出伪善——即使是出于礼貌也做不到。她试图也说一些夸赞水彩画的话,但是她的真实感受冲到了善意的前面,她突兀地说:“可是,现在正是钟楼最难看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画教堂的钟楼?”

可怜鬼!根本不懂得如何欣赏美景,就这么简单。格瑞斯知道向她们解释根本是徒劳,如果她们无法自发地感受到美感,说一千道一万也没用。二个从果园上探出头的教堂钟楼,教堂右侧的小小的、圆形的小树林,还有教堂左侧相对称的她自己的整洁的小房子……都有一种美感。她的房子在彭多克先生的果树林上面只露出了屋顶,没有麻烦的透视问题……“另外,”佛朗西丝卡借着暮色凝视着画布,“厨房女佣上次就是在那片树林里被谋杀的,对吗?”

只是一个普通的厨房女佣——既不是格瑞斯家的厨房女佣,也不是彭多克家的厨房女佣。在去年夏天某个晚上,她和情人分开之后遭遇了令人震惊的悲惨结局:她的两只手被绑在了身后——用的是她自己的皮带,她的头被整齐地从身子上割了下来——凶器就是扔在一旁的锋利的长柄大镰刀。

躯干、头颅和凶器就被随手抛在了一棵树的下面,就好像凶手突然厌倦了这可怕的罪行,草草地收手——根本不屑于隐藏尸体,也毫不在乎。也正是凶手的这种草率的作风让警方无从下手;在有洗衣店标志的衣服里面没有找到细心准备的小包裹,身上没有外伤的痕迹,周围没有让人引发联想的绳索,也没有复杂的水手结。那个情人当然被找了出来,遭到了严密的盘问;死者的亲戚朋友也经历了反反复复的盘问,可是一无所获。那个女孩儿的身上只有可怜的几个先令,都好好地躺在她的手袋了;她的上衣上的一枚俗气的胸针被扯了下来,也许凶手察看过,发现一文不值,又扔回了死者的胸口上。除了这枚小胸针和树脚旁的可怜兮兮的尸体,没有任何痕迹能够让人猜测出在那个可怕的晚上、在那个小树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杀人狂?复仇还是抢劫?谋杀厨房女佣的杀手消失无影踪,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佛朗西丝卡领头穿过了法式落地窗,回到了起居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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